倪允斟一手搂住林清,一只手扯起软被盖在他身上,林清的内衫早已被撕烂,露出其下伤痕累累的躯体。这些伤疤刺痛了倪允斟,他不堪再看。
林清在倪允斟怀里浅浅微笑着,他虽狼狈,却并不算输。齐桓已经恼羞成怒,智正在丧失。
当一个人向来以智著称却再也无掩饰他的怒火与嫉恨时,他临了的时刻便已不远了。
“齐桓……齐桓,不错,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一起走……”
林清在倪允斟怀里大笑出声,癫狂道:“我要拉着你,一起走!”
——
顺天城外,一处无人居住的宅院掌起了灯。
中堂后的一间秘室,成箱的金银珠宝在灯光下熠熠生光,散发奢华淫靡的光芒。
齐桓举着烛火,穿行在一整屋的黄金白银当中,好似漫步在璀璨星河,除了这些闪耀,其余皆是虚无。
他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正堂的主座上。
目视前方,烛光照亮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他好似在看眼前这些财物,却又似乎在看什么别的地方。一股强烈的空虚窜进了他的心间,空空落落的,他有片刻恍然。
什么时候这么多了?
在刚开始变法的时候,他从未想过收礼,也只想在能同时安抚好藩王的同时,将新政平稳而有效地推行下去。可是后来,他发现,新旧本就不可协调,从来没有鱼和熊掌兼得之。
不知从何时开始,心中的那杆秤,有了倾斜。
他自嘲笑了笑,抬起手,触碰受伤的嘴唇,林清白日里咬伤了他,他在剧痛之下,挥手将林清打得神智不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举动,就如同他不清楚他何时收了这样多的贿赂,简直叫他自己看了都颇为震惊的程度。
分明打林清的那一巴掌是违背本心的,分明这些钱财对他来说也是毫无意义的。
可人有时候就是认不清自己。
今日在朝上,隋瑛当着众臣的面揭露了广西的那辆尊火炮,他甚至带回了火炮与弹药留下的碎片,几名兵部主事一眼就认出那是武库司的东西,顿时面面相觑,微不可察地朝齐桓投去目光。
隋瑛要求彻查此事,他得到了皇帝的应允。
皇帝甚至表态,此时北镇抚司将全权予以配合。
那时,齐桓没有恐惧,他只觉得头痛。
为什么这些人要揪着他不放?为什么这些人就是不肯相信,他齐桓也可以为国为民,贯彻执行变法呢?
可当他从林清屋里狼狈地出来,被咬伤的嘴唇隐隐作痛,当他径直来到城外这座“宝库”,静坐在金银财宝当中时,他似乎明白了原因。
原来,是他从来没有看清过自己。
这些年来,原来他早就忘记了自己。
他齐桓,就是当初那个屈服于淫威想要接过一锭银子的穷书生,也是那个暗夜里穿过马厩下毒让马儿发疯让仇人错过科举毁了那人一生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