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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伽拍了拍他肩膀:“你看你,给我留点面子不好么?他胆子小,又不擅仙法,即便留下来也凶多吉少,不如叫他先下山避一避,或许还能保住条命。”
说罢,晏伽又转向丘屏:“师兄,我还要留下和师尊一起守着,眼下只能让你去求援了。”
“还用你说么?”丘屏沉声道,“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晏伽叫住转身要走的丘屏,跑过去塞给他一枚鸣镝:“有危险就放鸣镝,一定会有人去帮你。”
众人稍稍回了些体力,未受伤或者轻伤的弟子又接二连三地从洞中离开,折回前线防守。晏伽也赶去乐佚游所镇守的山口,又厮杀了整整一日,然而天边的黑影却连一个缺口都不曾见。
乐佚游面不改色,惊雷劈下之处,那些邪秽皆是灰飞烟灭,渐渐给一同抗敌的众弟子劈开了一片空当,足够他们向四面拼杀,逐渐夺回拜月顶上的战场。
邪秽也曾被击退过一时半刻,每每在众人都以为就要看到曙光之时,冲天的黑雾却又卷土重来。晏伽渐渐杀得麻木,他能觉出身边并肩作战的同门越来越少,还站着的只剩下寥寥十几人,到最后他已经听不到其他人挥剑的声音,唯余耳边邪物的嘶鸣声。
有些人的法器已然毁了,便赤手空拳以法力抵御邪秽,然而杀敌之余未免自顾不暇,被四面袭来的黑雾撕扯在地,鲜血四溅。
也就是这时,晏伽才发现那些邪秽会趁着活人毫无防备,直往口鼻七窍中钻,那人很快便如同烈火燃尽枯木一般,方才还鲜活的身躯转瞬间就在眼前化为了枯槁的尸骸。
“师尊……”
晏伽再也接受不了如此凄惨的景象,嘴唇颤抖,泪水夺眶而出,绝望地看着乐佚游仍在御使雷霄的背影,“他们都死了,师尊,他们……为什么……怎么办啊师尊……”
“阿晏!”乐佚游一声将他唤回,“当心身旁!”
晏伽如梦初醒,猛一抬剑击退袭来的邪秽。他望着遍地横陈的尸骸,愤怒的眼泪随着每一次挥剑洒落在脸侧,很快便隐入漫天的黑雾,如同那些失去名姓的尸身一般,再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说】
这里大概是阿晏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和“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原来天才也有做不到的事,天下第一也有救不了的人。
唉,猫。
年年亲亲。
第113章何以为家
越陵山终究还是没能等到其他仙门来援,第五日的时候,整座山头已然被阴云裹缠,看不到一丝活气。
那些都是“混沌”,自外界而来,转眼间吸干活人的法力与血肉,自此便能令自己的身躯不死不灭,直至将世上最后的活物都吞噬殆尽。
乐佚游纵然修为极高,此时也不禁显出几分捉襟见肘的狼狈来,她再次展开结界,看着几乎无边无际的黑雾,似乎犹豫了许久,忽然对晏伽说:“阿晏,不必再硬撑了,援兵不会来了。”
“为什么,师尊,我明明叫师兄去找人了!或许我们再等一等,万一北境狼族会来呢?”晏伽急切地看着东面的天,还是不见任何灵修的影子,“徒弟……还能再撑一会儿。”
“没用了,这些混沌原本无法主动伤人,因而才擅长引诱之法,但眼下它们没了结界的牵制,血肉之躯终究是难敌。”乐佚游收起剑,淡然叹了口气,“随我去青崖口吧。”
晏伽愣了一下:“您准备强行补上结界?”
乐佚游面色无波无澜:“还剩一个办法,若有你相助,我可以冒险一试,走吧。”
晏伽真的以为他师尊找到了什么万全之法,可以重新封上那道裂隙,心中未免松了口气。然而等到了不周山,他才从乐佚游口中听到实话。
她竟是准备以身填补裂隙,自己亲自去堵住那处缺口,给晏伽争取一炷香的机会,让他在外面落下结界。
“阿晏,你回去之后,便是新的越陵山掌门,为师教给你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得。”乐佚游抓着晏伽的胳膊,逼迫他看自己的眼睛,“切记,切记!”
晏伽脑中一片懵然,却还是连连摇头道:“不行,师尊,不行。”
“容不得你犹豫了,否则所有人都会一起死!”乐佚游几乎是在怒喝了,“听到没有,晏伽!”
她从袖中掏出一枚铃铛,那是晏伽在一个雨夜私下交给她的,也是他当初被那些人追杀至越陵山的根源——一件在天地间自然而生的法宝,不知是谁交给当年只有九岁的晏伽,他怀着这个铃铛浑浑噩噩,并不晓得自己揣了个什么样人人争抢的宝贝,只记得给他铃铛的人曾字字泣血地嘱咐,绝对不可以让这个东西落入他人手中。
但乐佚游曾一度是他在这世上最深信不疑的人,那几年晏伽怀揣铃铛只觉得夜夜噩梦,终于不堪忍受,将其交给乐佚游保管。
“这是引魂铃,神族留在人间的最后一样法宝。”乐佚游道,“它只召死者亡魂,故而是不祥之物,却有回天之力。我会带它进到不周山之后的‘外界’,用它的铎舌去封堵缺口。”
“那您呢?”晏伽的声音抖得几乎无法凝聚,“您的意思,是要我将您一并封进去吗?”
“此乃天地众生之灾劫,须得有人站出来引祸避灾,我们别无选择了,阿晏。”乐佚游眼底是晏伽全然看不透的深沉,“或许……这也是我的命数了,许多年前就本该如此。”
晏伽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乐佚游抬手制止了,她从胸口唤出那朵心莲,同样郑重地交予他:“这个你拿着,倘若他日到了走投无路之时,心莲可以保你性命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