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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绾有些不解地望着西门辕,但薛昭的身子耽搁不起,她也便没再多说什么,踏了步子上了宫墙,转眼间便是再不见了身影。
黄门添了茶正是出来,他看着原本薛昭在的地方只留了一滩血迹,不由得愕然,他奉了茶,问道:“侯爷……”
西门辕一摆手便是将茶盏打翻,红了眼厉声道:“死人你看不见么?”
“可是……”
“是你眼瞎看不见。”西门辕平时的好风度顿时便没了,他睨了一眼黄门,从他手上拿回伞,眼神冰冷,似是在看一个死人。
西门辕是甩袖而去了,他是忘了,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人中就有失了势的阉人,他们自卑,狐假虎威,又是痛脚多,一旦是得罪了,就不是可轻易释怀的。
这位黄门平时也得了不少西门辕的好处,不是紧要处,也自然愿意听了西门辕吩咐,可西门辕既然是这么说了,索性拉拢他的人也多,不若泄一点消息与秦王,让秦王殿下警惕着这厮的狼子野心,不然,他心里也难咽下这口气。
薛昭感觉自己,似乎又是做了一个梦。
能够睁开眼并且有意识的年岁,记得并不具体,不过还是第一眼看见的那个人,直到现在都记在心中。
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影,时光定时在那刻,在无限的以后再重新记起的时候,能够拿来形容的词语便是无一不美好。
巧笑嫣兮,美目盼兮,彼之少女,绰约逸态,轻盈不自持。
还不会言语就学会了示好,目光所及的端处仅是从眼下到小臂,可是哪怕看不清楚,待到远处伸来一个物什时,还是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喊上一声谁也听不懂是姊姊的两个字。
那人面上的欢喜似乎是能发出光来,所以,连带着自己也会满心欢喜。
记忆仅止于此,无限的疼痛又从周身蔓延过来,像是湖堤边的潮水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
好累的。
然而这份累,却不是由着她一个人承担,所以并不至于到了睡意的境地。
美好的记忆总是不多的,在渐渐撕裂开的黑暗中,那一点温暖甚至都比不上缓缓流动在身体里的血液更能温暖自身。
毕竟再怎么妄想,阿姊都是死了的。人死不能复生,每每想到这个结果,之前的所有美好就只能被推翻重来,让其阴暗面的潮水拍打上岸,初时,只是淹没了脚踝,顺着台阶往下,不用潮水上涌,便没了小腿,待到小腹处,微微地有些喘不过气,可其奈何,还是要往潮水的更深处走去。
直到湖水死寂,她终是能沉沦下去。
然而,便是这般的想法,也是无法顺利实施,湖水淹了半边的耳朵,从耳边,她听到了一声极为轻的叹息。
若不是太过于仔细,太过于在意,她差点就把叹息当作是恍惚了。可是直到快淹没至头顶的湖水因着这声叹息泛起了波纹,她才停住了脚步,唯恐是幻想,唯恐是自己多想,被辜负的期待太多,唯恐这又是假借着她之期待的一次深深的伤害,她伸长了耳朵,还想再听一遍。
然而,然而。
许久都不曾再听闻。
她垂了目,已然觉得自己多想,可仰了头,不见刺眼夺目的日光,也不见温柔如水的月光,甚至如纱幕般平静的湖面也不见,她的内心莫名其妙地又燃起了一道火光。
能够睁开眼并且有意识的年岁,记得并不具体,不过还是第一眼看见的那个人,直到现在都记在心中。
她缓慢地伸出手去,本来空无一物的黑暗中,恰是有一只柔软白皙的手凭空出现,握住她的。
薛昭醒来,身体却是无一处不舒适,她很是疑惑,看身处之地,只平常的女子一闺房,是以看不出太多,不过这定不是西门辕的手笔,那厮恨毒了她,又怎会救她?倒是不知是何人救了她……睡的久了,便是思维都有些迟钝,她良久之后才发现手中是握着一物的,柔软白皙的手掌,虎口指间都略带薄茧,她没有将目光转过去,可是欣喜还是不自胜。
巧笑嫣兮,美目盼兮,彼之少女,绰约逸态,轻盈不自持。
这想来的词语还是无一不美好,便是套用了来还觉得少了,薛昭甚至不敢动,卫绾趴在她的榻边正是睡的熟,少女面孔脱去了扮作男子的那份锋芒,即使还是一样的人,即使这表情与平时还是一般,可是也只有好的不曾有坏的话来说她。
卫绾她,从来就是应该让人亲近的,不过是她原来拒绝,才让人看不出深浅,而现在接受了之后,就只有更让人疼惜的。
薛昭的静静观察却也没持续多久,天早已是亮了,推了门进来的人打断这早间的一片温暖,看来人是卫瑕,她小小地讶异了一下,可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卫瑕的表情十分冷漠,她端了一铜盆的水到薛昭的面前,下巴一抬,极为傲气:“一日三次,换药。”
薛昭点点头,抬了另只手才注意到被砍掉的这只手竟是被接了起来,她声音不大,倒是带了几分感激:“多谢诊治了。”
卫瑕拆下薛昭胳膊上绑着的木板,哼了一声才道:“我可没有这么好的医术,充其量我也就是打个下手的,你不必谢我。”
但薛昭还是道:“还是要谢你的。”
卫瑕不欲再争辩:“随便你。”
卫瑕需要把薛昭伤口愈合处的腐肉剔去再敷上草药,这差事听起来不难,但腐肉剔去表面的一层还有些深植在了骨头上,连接处有一层薄薄的青色脉络,她工具再过精巧,也免不了在剔除腐肉时会牵扯到那层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