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我杜家上下三十九口人尽数死于非命。官府查来追去,将罪行归责于劫财山贼,逮了一伙人认罪问斩。可是我知道,将我杜家斩尽灭门的决非那伙山贼。
黎戎陪我去了刑场,我亲眼见到了那伙山贼,他们的眼睛……决非如那夜那个黑衣人般坚毅冷硬。
黎戎替我继续追查,查出当日凶手乃受雇杀人的专业杀手,而雇佣他们的,则是生意场上败于我父亲继而家道中落不堪忍辱的陈老板。黎戎以陈老板为饵,设计引出当夜那伙杀手,率兵将其缉拿归案,助我家仇得报。
如此,黎戎先是救我于生死,又替我杜家三十九口亡灵报得血海深仇,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唯有跪在他面前指天誓日,发誓今生今世尊他为主,为奴为婢唯他命是从,赴汤蹈火绝无怨言。
「我无须你为我赴汤蹈火。」黎戎挽我起身,面露犹疑难色,「但有一事……望杜姑娘能帮帮在下。」
三日后,黎戎将我化装成普通宫婢,带我混入王宫。
他说他与景柔帝姬情投意合,原本指望镇峡关大捷后求景帝指婚以作封赏,谁料镇峡关兵败失守,景帝打算将景柔帝姬当做求和礼物送去漠北燕都,景柔帝姬哭求无果,他亦肝肠寸断。
他说我与景柔帝姬面容八分相似,求我随他入宫偷天换日,顶替帝姬远嫁漠北。他许诺已在漠北安排好接应之人,定会顾我周全,待寻到机会,会亲自接我返回南国故土。
景柔帝姬生母本是宫婢,当年被景帝醉酒临幸,诞下景柔帝姬没多久便身体羸弱而亡。母亲身份低贱,景柔帝姬亦不受宠爱,自小长于偏僻殿宇,随身侍候的只有一个老嬷嬷和一名宫监,因此即使被偷天换日冒名顶替,也不易被察觉看出破绽。
我入宫后随侍在景柔帝姬身侧,将她的言行举止学了个七七八八,这下子即使是跟帝姬相熟的人看来,我同帝姬也有九成九的相像了。
黎戎说,送亲路上有燕国迎亲使臣同行监视,不易半路调包做手脚,所以要带景柔帝姬先行混出王宫,再由我扮作帝姬拜别景帝踏上车辇。
这次轮到景柔帝姬扮作宫婢,跟随黎戎出宫。
临别前,黎戎特意折返回来,稳稳扶住我的肩膀沉声道:「婉儿你记住,从此世间再无杜婉儿,有的只是大景的景柔帝姬,以及将来漠北燕王的景柔宠妃。」
我点头应下,从此世间再无杜婉儿。
有的只是帝姬景柔。
3
漠北疆土皆是燕国领域,气候干燥风沙甚多,远远不及大景的湿润气候宜人。从边城到王都不过数日路程,我已皮肤起鳞、嘴唇干裂,嗓子更是嘶哑得不像话,一副又一副败火药剂灌下去依然无济于事,被迎亲军将嘲弄南国人身娇体贵,面人捏的似的。
「将军说得半点不错。」尽管嗓子疼痛难耐,我仍含笑应他,「我贵为大景帝姬,自然身娇体贵,磕碰分毫也是要落一地人头的。」
这话不痛不痒,却恰到好处提醒了他我的身份。毕竟我是他们燕王万里迢迢前去南景下聘迎娶的帝姬,此刻他想嘲弄羞辱于我,就要做好有朝一日我得圣恩眷宠后被挟恨报复的准备。
将军是个聪明人,翌日护卫队上下便听不到半点杂音,言辞神态上也对我恭顺了许多。
燕都王宫远不如南国那般精致秀丽,却建得高大巍峨,远远望着便感到一派扑面而来的威严雄霸气势,威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而燕王燕拓……我站在殿前,扬头细细打量着他。
棱角分明的脸庞透着刚毅冷峻,浓密眉毛斜飞上扬,深邃黑眸暗藏锐利锋芒,修长高大的身材丝毫不显粗狂,反倒自孑然独立间散发着傲视天地的王者强势。
「景柔丫头,这下子你可放心了吧?朕允诺过的事,向来不会食言。」燕王开口,带了几分笑意。
放心什么?他又曾允诺过什么?我听得一头雾水,只得匆匆垂下视线,掩去眼底的犹疑与惊慌。我想景柔帝姬一定少告诉了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情恰恰跟燕王有关。
「册景柔为帝妃,赐居琼华殿。」
我拜伏谢恩,被一众宫婢内监引去仿照南国水榭花亭建成的琼华殿,换了裙裳改了妆容,从此世间亦无景柔帝姬,只余景柔帝妃。
芙蓉帐,夜光杯,几度缱绻春宵。
我一步步小心窥探,终于从燕拓口中断断续续理清了我所不知的那段过往。原来燕拓很早就见过景柔,在大景王宫内。
那时燕国尚与大景邦交守盟,尚为皇子的燕拓扮作侍从随使臣入宫觐见景帝。景帝设宴,他宴席中途偷溜,迷路在层峦叠嶂般的锦绣宫墙内,正不耐烦到打算翻墙而出,就瞧见了蹲在假山石洞中哭泣的景柔帝姬。
彼时景柔帝姬尚仅七八岁,自其它妃嫔贵女处受了委屈不敢声张,躲起来偷偷抹眼泪。
「小丫头,你哭什么?」燕拓瞅她灰头土脸哭得鼻涕眼泪,身上色暗料差的绸裙被撕损了好几道,以为是哪个宫跑出来的受气小宫女,不由怜悯心起,凑过去问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