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震殷勤地替她又是放糖又是加奶忙活着。她低声说:“家里指示,让我们提方案,里应外合端掉四三一!城里派四〇〇小组配合我们,城外派部队强攻。”
张震兴奋得两眼放光,抓起她手叭地亲了一口,拿着菜单来点餐的侍者看见偷偷笑了,罗芳点菜,张震显摆地嚷嚷:“随便点!别替我省钱!”引得旁人侧目,罗芳瞪他。
待侍者走开,两人才又絮絮低语。张震琢磨着:“四三一戒备森严,只能强攻!大门口和院子里的地堡是大麻烦,还有那四个岗楼,全是交叉火力,如果不干掉,就算攻进前院,也很难进入后院。”
“你不是说松木特别害怕接近后院吗?其他鬼子估计也一样。我有个想法,直接打后院。”
“高!我们的目的就是要打掉后院的鬼子专家,毁掉细菌和病毒。鬼子用焚烧炉烧掉所有垃圾,说明细菌和病毒都怕火,我们可以用火攻。”
“那些难民怎么办?”罗芳忧心忡忡地问,“总不能不管吧?”
“不知道,他们都染病了,田中说没有特效药,没有!他们用难民做试验,目的是培养更厉害的细菌,也是为研究特效药,现在更厉害的细菌搞出来了,但特效药根本就没有!”
张震情不自禁一脚踢在墙上,隔着两张桌子的小情侣不满地看过来。
罗芳娇滴滴地按住他的手说:“好了,不要闹,会被人家笑话的。”
“笑?笑我?!”他痞气地回头冲那对小情侣挥挥手,两人吓得扭转头看窗外。
罗芳焦虑地说:“他们出来就是一群可怕的传染源,得要家里准备一个隐秘安全的地方安置。所有参战人员都有感染可能……”
“这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让家里定。”张震叹了口气说,“我们再讨论下具体的吧。四三一最大的问题是离城太近,鬼子的防守又严密,家里的意见既然是智取加强攻,要我们里应外合,就一定是考虑到了。”
两人窃窃私语,侍者端菜走来,张震悄悄踢踢罗芳的脚说:“嗨,不就是去上海玩儿吗?我跟太君请假,带你一起去城隍庙吃鸡鸭血汤小笼包!”
侍者弯腰上菜,听到这话不禁莞尔。
罗芳撒娇道:“谁要吃那些东西?我要你陪我去百乐门跳舞,去大世界看戏!”
“没问题!”张震大咧咧地抓起罗芳的手一吻,她佯作羞涩看窗外,络腮胡靠着电线杆公然朝她咧嘴一笑。
“络腮胡这狗皮膏药贴得太紧,明晚我要揭下他的皮,给佐藤演出戏。”张震夸张地朝他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小心,别耽误正事。”
两人拿起刀叉开始慢慢品尝,细语浅斟……时间飞快溜走,两人吃得盘净杯空。罗芳轻轻放下咖啡杯:“明晚,我请你看电影。”
“求之不得——”张震大乐,罗芳瞪了他一眼:“啥时候了,还一点儿正形没有。”
“啥时候打走了鬼子,我们就结婚,生一大堆孩子。”张震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胸。罗芳斜睨着他:“又来了!死不正经。”
“传宗接代、人类繁衍,这是最正经的。”张震抓起口布抹抹嘴说,“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老子去转转,瞧瞧能不能把这个月的饭钱搞回来!”
罗芳一脸鄙夷地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道:“你就不能学点好?”
张震快速地在她腮边亲了一下跳开,笑道:“得令!我这就去学好,给娘子买胭脂花粉去也——”往桌上拍了一沓法币嘴里打着鼓点子一溜烟儿走了。
罗芳取手绢在嘴唇上轻轻沾了沾,袅袅婷婷站起身看一眼窗外,络腮胡正专注地看着张震尾随而去……
第二天,两人逛街、吃饭、看电影、跳舞,直到深夜张震才送罗芳回家,他吹着口哨离开后,小阁楼的灯光亮到了天明。
天亮了,张震在花园里跑步时,被打得遍体鳞伤的络腮胡正从臭水沟里醒过来……
中午时分,阿英一路捞着水红菱、摇着蚱蜢舟咿咿呀呀地到了半亭附近。花姐(吴妈)坐在岸边茶楼里看报嗑瓜子,看见“他”喊道:“小孩儿,水红菱卖吗?给我三个铜板的好不啦?”
小孩把船撑到茶楼边,捧了一大捧水红菱给她,女人给了“他”三个铜板,手手相交时交换了彼此指间夹着的纸条。女人转身喊:“老板,帮我把水红菱煮煮好吗?大火快煮啊。”老板在远处应着。
小孩收好铜板开心地说:“谢谢阿姐。”把船撑开到对岸缓缓停在亭子边,跳上去捡起玲珑石顶的几个小石子,朝河里打水漂玩,没人看见“他”伸手在石窍里摸走了什么。玩够了,跳上小蚱蜢舟划着走了。河上响起清亮的歌声:“水牛——水牛先出犄角后出头啊哦!”
对面茶楼上,花姐站起身也走了。
隔天天擦黑时,一个破草帽、破衣烂衫的乡下小子背着一捆柴进了梁坳镇,“他”左兜右转进了浙东纵队司令部的后门。
老班长刚刷完锅,正坐在伙房门口抽旱烟,一捆柴火撂在脚前。“大爷,这柴火搁哪儿?”
他抬头一看,一个瘦骨伶仃的男孩儿站在面前擦着额头的汗。“是你这小嘎子!来就来了,还背这么大一捆柴!”
阿英一伸舌头说:“柴给你,换饭吃。我先上去了。”
老班长心疼地说:“换什么饭啊,还能少了你吃的?”话音没落,阿英已经跑得不见影了。
“报告张伯伯!”阿英也不等屋里的人喊进就一头撞了进去。张部长正和一个人说话,一听她的声音忙对面前的人说:“你先回去。以后这些事还是要大家坐下来先做批评和自我批评,工作上看法不同是正常的,不要动不动就扣帽子、打棍子,就这样吧。”
阿英见状站在门边的黑影里,低着头一声不吭。那个人转身走过她身边,专注地看了这个腰里插着把镰刀的穷小子,心里猜度这小子是个什么路数。阿英听着他下楼的脚步声,才跑到张部长桌前,抓起茶杯就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
“小家伙,要报告我什么啊?”心里疑惑怎么没人领她就进来了?出门低声让小张在门口把守。
“张伯伯,我要提意见。”他看她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笑道:“好啊,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