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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袖用毛巾给她擦着头发,回禀道:“老爷刚才来过,吩咐说晚膳摆在西院听泉楼上。”
听泉楼是西院那处两进的三层楼,在阁楼能见到院外的小河流,姜攸笑语说:“这里好,只当我们身处高山中,远处的街景仿佛是山顶所见,月亮升起时,远处河水波光粼粼,好似潺潺流淌的山间泉,我们正沉溺在半溪明月,一枕清风的日子,岂不快哉!”于是将此楼叫做听泉楼,月圆之夜能在阁楼徜徉赏景,炎炎夏季可歇在宽敞通风的楼下。
“知道了,我的头发拢起来随意扎一下,天热、一会儿就干了,”凌霜含笑将信笺收到妆奁匣中,说:“你们都吃饭去吧,我这里不用人跟着了。”随手戴上白日编的花环,去了西院听泉楼。
阁楼的阳台处摆放了一桌两椅,桌上是几碟江南菜:茭白炒虾、银鱼蛋羹、莼菜鲈鱼烩、糖醋小排、清炒藕片,一壶梅子酒,两只小酒盅,比较特别的是一柄西洋烛台,插着四五支蜡烛,映着碗碟酒壶别有意趣。
姜攸伸长双腿靠坐在椅上,上身懒懒散散地斜靠椅背,双手交叉托着后脑勺,眼睛微闭。听到楼梯的动静看过来,对凌霜温柔地一笑,起身过来牵着她道:“霜霜来看,这边的景色极美,正适宜小酌!”
夏季的向晚时分,阵阵的微风吹走暑意,坐在三楼栏杆处视野开阔,能清楚地看见黄渡和几个抬着屏风的仆人边走边说,甚至能见到黄渡的口型似乎在说:“小心仔细些抬,别碰坏了屏风的雕花!”想必正归置物件,其余人大约都在厨房用饭。
西院这一片很安静,偶尔听见纺织娘的叫声,花园里花香四溢,靠近院墙处的青竹随风摇曳,院外的小石桥下河水缓缓流淌,潺潺的水声隐约可闻。
凌霜给两人斟满酒盅,轻声说:“的确是美景可餐,你选的地方真惬意!”
姜攸端起酒盅一饮而尽,笑道:“等会儿,半个月亮爬上来,夜色朦胧下的景致更好,你怎么奖励我呢!”
“世间最难得的是自在随心,‘此心安处是吾乡’,我有皓齿却无清歌,要不然为郎君吟唱一曲,”凌霜凑到姜攸跟前,轻柔地笑看着他说道:“歌一曲梦一回,或许能增加你的能量?”
“你当是打游戏呢,还加能量!再说了咱们没有被贬岭南,你更不是歌姬,不通不通,罚酒,你当罚酒一杯!”
一杯酒递到了凌霜的嘴边,她把着他的手,将酒一饮而尽,玩笑道:“唱清歌的说法不妥,想不想看‘街舞’,我当年学得很好的!”
“哈哈哈,你的想法真好,但我担心这楼板不结实,”姜攸笑得畅怀,他自嘲地说:“哎呀,我心绪不佳,累得夫人挂心,我却驳了夫人为我的开解之意,自当罚酒!”他斟满酒杯喝了下去,脸上露出雨后初霁般的笑容,明朗起来。
姜攸笑着承认:“当此夜色,我有点怀旧了,”他不安地问道:“我自觉适应得还不错,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生出浪漫想法时,就是在想念过去了,”凌霜安慰地拉着他的手说:“读书人多半易感怀,你并不突出,不妨事的。”
“还好,有你在(这里),”姜攸亲了亲凌霜的面颊,“不能吟唱、不好跳街舞,我们来跳一曲探戈吧!”
“好啊,不过要轻些,咱们光脚跳吧!”
于是两人走到屋内,在烛光下跳一曲潇洒的探戈,姜攸轻声哼着曲调,两人随节奏踏着顿挫的舞步,随着左顾右盼的头部闪回动作,凌霜头戴的花环散落在地,长发飘散甩动,甩到自己和姜攸满头满脸,两人的扭头动作乱了,不约而同地停下舞步大笑起来……
第114章
月亮慢慢升起来,远处的溪水在月光下闪烁跳跃,映射出粼粼波光。姜攸帮着凌霜拢好长发,两人吃了晚餐,坐在一起安静地望着皓月当空,听远处的纺织娘发出“织,织~,织~”的叫声。
姜攸轻声耳语道:“处在这个落后的时代,才好像理解了张岱文章里的沧桑。”
凌霜揶揄地说:“你少来了,张岱是国破家亡产生的悲愤,他本人对史学有研究,还写了二百多卷的《石匮书》,你对什么最有研究!”
“嘿嘿,我对吃有研究!再则,改朝换代的物是人非,相比从文明到封闭之地的物不是、人也非,哪个更惨,还真不好说呢!”
凌霜娇嗔道:“那我当初岂不是双倍的惨,以前虽是平凡普通人,但自己努力求学,得到份好工作,为什么没有投身为享福的官小姐,居然是丫鬟,这又是什么因果呢?”
姜攸捏捏她的脸,说:“投身为官小姐也未必是好事,子女都是家族的,长大了也不能只顾自己,男子要支撑门庭,操心大家族里的麻烦事,女子要发挥联姻的作用,到夫家立足要有宅斗的智慧,还有,娘家、夫家的政治站位准不准都很重要,搞不好有破家的风险。”
凌霜反驳道:“不过好歹是统治阶层的,总比被统治者的处境好,况且,这世道的女婢更惨!”
姜攸安慰地搂着她的肩,说:“你的运气还不算太坏,原来的你父母缘浅、独来独往,这里疼你的人更多吧,还有我守护、陪伴着你,或许正因为我在这里,才安排你来陪我,”凌霜笑着掐他腰上的痒痒肉,姜攸边躲边叫:“噢,别掐,别掐,说错了,是老天安排我来陪你的!”
两人嬉笑了会儿,静下来依偎在一起赏月,看着皎洁的月亮,“过几天就是十五,不知不觉的日子过得真快,”凌霜轻声问:“你心情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