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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独在这件事上,他的愤怒无法变成帝王之怒,那只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对自己过去所做错事的恼羞成怒。
戴珺走了出来,慢条斯理开口:“谢将军,你口称钦慕的江毅,你知道他的家乡在何处么?”
谢长忠瞪着他,戴珺依然和气:“你可知他的家中还有几人?生活得好不好?可曾为他收敛尸骨?适逢清明中元,可曾为他烧一张纸钱?”
谢长忠没能在第一时间说话,因为他没有。
他可以选择说谎,但那个瞬间的茫然已经说明了一切。再找补就会蹩脚得人尽皆知。
戴珺一步步走近他,问得很轻:“对谢将军而言,这是何等轻巧事,为何不肯为你怜悯的英雄尽一份心?”
他环顾一圈众人,再看向谢长忠:“不管你的故事从何而来,故事里的这些人一生没有愧对过谁。他们行得正坐得端,死后却被拿来做幌子,成你谋反的大旗。将来史书记你一笔,被后人唾骂时,你要带上这些生前死后都未受你恩惠,却被你攀扯的人么?”
聂弘盛眼中一动,终于吐出一口气:“谢长忠,不要再拿旁人做你的借口了!你自己想反,就是你早生不臣之心!”
“不,不……懦夫才会给伪善者卖命,”他直指从前不能逼视的帝王,“是你,是你有错在先,我是正义之师。”
他对着外面高呼:“我的将士们,你们愿意做被猜忌的兵,还是开疆拓土的将军,你们自己选!”
他猛地向皇帝冲去——
建安侯和戴珺同时出手,两人将他缠住。但拿下谢长忠却不是一时半会儿可行的事。
他在缠斗中大喊:“杀了那个人,你们荣华富贵什么都有了!”
皇帝只后退了半步,在宫人搀扶下站稳,高呼道:“放下你们的武器,既往不咎。谢长忠一人谋反,朕绝不牵连!"
外围的禁军竟是犹豫了……
然而不要低估人穷途末路时所爆发出的惊人潜力,谢长忠几乎泣血:“跟了我,只有一条路!你们手里的刀才是唯一可信的东西!这个薄情的皇帝会相信曾对他刀尖相向的人往后还能对他忠心么?一直忠心的尚且没有好下场,反过的人还想留一条全尸?现在聂弘盛有什么不敢承诺给你们?你们手里有刀,身边是四万的弟兄,不必等着别人宽宥和赏赐!自己打出来!一朝投降,你们就什么也不是了!”
言毕,带刀的禁军鱼贯而入。
陵阳城下。
在城门下的人远远一看,城守和他几个得力手下,已被绑得结实,很有艺术性地一字排开在城楼。
顾衍誉远远喊了一声:“沈迁!干得漂亮!”
好刺客从来不打群架,只带少数府兵就解决了问题。
“钱大人,我们还算旧识,识相一点,回答我,今日你愿意带着你的兵跟我去救驾么?”
她在陵阳城里满地乱跑的时候,也没少跟守城人往来,钱大人每每拿了好处,就会笑眯眯地讲,守城人总是给顾家小公子开方便之门。
然而此刻钱大人却摇头,下巴上的肉跟着头脸一起甩动:“我的顾小祖宗……听我一句劝,你这一去,怕是有去无回。”
“是么?可是你拦不住我了。非要等到我的人把你们都切了,才肯下令开城门么?”
她手里的重弓举起,对准了被绑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