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对面的这位精明的中介用一种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盯着他,但隔着那副厚厚的、蒙着雾气的眼镜,他似乎并不能识破这句明显是谎言的话语。
“抱歉,我只是随口问问,毕竟现在这个话题比较敏感。”
“我理解。”
他的话没错,并非是罗兰德森过于敏感。自从那场大火之后,整个伦敦都弥漫着一种对流浪汉,尤其是孤儿的敌意。
如今,已经没有人愿意再为穷人提供帮助,马尔萨斯主义的幽灵像肿瘤一样在城市中蔓延,甚至催生出一种极端的蔑视生命的思潮。
在伦敦,贫穷本身就是一种罪恶。
这座城市就像一座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而在这层层迷雾背后,一定有人正握着那根致命的导火索。
菲勒蒙记忆中那个充满人情味的伦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悲伤和无奈。而罗兰德森则继续翻阅着手中的册子,他那干瘦的拇指指尖因为长时间的摩擦而变得异常光滑,看得菲勒蒙心里一阵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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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真的没有合适的房子了吗?”菲勒蒙强忍着心中的焦躁,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也知道,现在是就算有钱也买不到东西的年代啊。”
罗兰德森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然后又低声嘟囔了一句,但菲勒蒙听得清清楚楚。
“像这样严重的住房危机,怕是只有半个世纪前……”
“半个世纪前?”
老人猛地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册子,压低声音问道:
“爱尔兰大饥荒,你听说过吗?”
……
“听说过。”菲勒蒙回答道。
“你当然听说过,教授,你在你的《民族与命运》里,可是毫不掩饰地影射了那个时代。”
“你居然读过那本书?”菲勒蒙一脸嫌弃地问道。
“我之前就说过了,我一直在调查你,而市面上流通的出版物,恰恰是了解一个人最便捷、成本最低的方式。”
福尔摩斯说着,突然皱起了眉头,补充了一句:“虽然成本也没有那么低。”
菲勒蒙强忍着向他控诉出版行业的黑幕、不平等的合约以及自己实际到手的稿费少得可怜的冲动,选择了沉默。
真是奇怪,就在不久前,他才和另一个人进行过类似的对话,而现在,他又在另一个地方重复着相同的内容。
时钟的分钟指针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菲勒蒙转过头,用面部表情表达着自己的不满。但福尔摩斯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于是他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能在和我说话的时候放下那把小提琴吗?”
“我在听,在回答,也在思考。”福尔摩斯平静地回答道。
“我已经尽到了谈话的所有义务,除此之外的行为都只是无关紧要的附加产物,是社会习俗造成的低效行为。当然,我知道教授你是个非常注重礼仪的人,但就我们现在的对话而言,还不足以让我放下小提琴。”
说完,他便继续旁若无人地调试着琴弦。
珍妮之前说过的话突然浮现在菲勒蒙的脑海中,他确信,这个年轻人一定没有接受过良好的家庭教育。或许是因为过早展现出的天赋让他变得更加傲慢自大。
菲勒蒙本想找个机会好好地教育他一番,但转念一想,以对方的性格,恐怕根本听不进去,于是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你想到什么了吗?”福尔摩斯突然问道。
“什么?没有啊,怎么了?”菲勒蒙故作镇定地回答道。
“你用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那么大,就算我想不注意到也难。”
菲勒蒙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食指正悬在半空中,保持着敲击桌面的姿势。
“没什么,只是随便动动。”他摇了摇头,否认道。
“万物之间皆有联系,即使是再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拥有着自身的引力,或多或少地影响着世间万物。”
“我只是在别处听到过类似的说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