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多个光头滚满龙山城西域空地上,鲜血已经渗入大地,但却禁不住围观的兴奋,这些假和尚和尼姑平时道貌岸然、欺骗信徒,背地里都干着穷凶极恶之事,他们能有今天下场,大多数百姓都会拍手称快,说上一声“活该”。而受害人的心态比较复杂,他们先是因为大仇得报而兴奋、激动,但是紧接着,竟有一种莫名的空虚,好像执念放下之后,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尔朱荣作为大都督,每天事务极多,并没有在龙山城逗留,再一次向百姓归还失物、良田土地之后,便押解两千多被判为官奴的僧人、尼姑返回晋阳。
由于并州佛门一事闹得太大,涉及到了许许多多的案件、许许多多了的百姓,以及重新分田地等事,他决定让并州州府和太原郡、都督府抽出人来接管卫铉做出来的烂摊子;至于卫铉更适合在军中发展,又不能长期呆在太原,他可不想卫铉把时间浪费在繁杂无章的民事之中。
人群中,几名老人、中年同乘一辆宽大的马车,他们在一群家丁的护卫下,目光透过车窗,默默的看着尔朱荣押解官奴离开。
为首之人正是太原王氏家主王延业,他们听说今天龙山城有什么公审,便早早前来占了一个有利的地势,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收在眼里。
他们都是明智之士,看出尔朱荣这番大举动和大作为的用意主要有二:首先是打击佛门的名望,挑起信徒、普通老百姓与佛门之间的矛盾,让蒙昧的信徒和百姓看清寺院庵堂的真面目,他们比普通人还要贪婪凶残,他们玷污了佛祖清名、玷污了佛法纯洁;一个个都是佛门的罪人,根本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经此一事,他们都以置疑的眼光看待寺院庵堂、僧人。
没有了清誉和百姓支持的佛门,就像是失去爪牙和皮毛的猛兽,日后还凭什么继续高高在上的睥睨众生?还凭什么让信徒心甘情愿将自家奉上?
其次是尔朱荣借此一事,不但成功摘下以往恶名、赢得民心,更是一举打破了佛门对民间的掌控,接下来只要各地官府能够为民办事、为民伸冤、依律审案,尔朱荣很快就能让太原民心归附。
当然也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那就是尔朱荣只要死了,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但是尔朱荣不仅年轻气壮,而且又有很多忠诚于他军队,所以这也是最不可能做到的一点。
“王家主,尔朱荣他怎敢如此?难道他就不怕天下佛门群起而攻?”一名老僧看着地上还没有被收拾的人头、尸骸,气得白花花不住抖动。
“他不是向佛门宣战,而是帮忙佛门清除败类、帮忙百姓讨还一个公道公理。无论是从人情法理上说,还是从教派上说,都令人无懈可击。毕竟太原佛门的确占不住理儿。”王延业瞥了老僧一眼,摇了摇头道:“佛门自诩是不沾尘埃的清净之地,实则早已污秽不堪了,难道智空大师不知道么?”
这个名叫智空的老僧脸色灰白,神情慌乱,以往舌辩论佛法时候的纯熟老练早已踪影不见,心里只有沮丧和茫然,过了半晌,他长叹一声,沮丧道:“他们这些年误入歧途,做得太过出格,只是老僧未尝想到佛门沦落到了这步田地。”
王延业闻言,默然无语。
“平山寺集团”正如卫铉所料那般,其真正的主人是王氏和郭氏、羊氏、祁氏、温氏,平山寺住持永心不过是他们推出来的“代言人”罢了。而永心和永智、净慈这种所谓高僧在王延业眼中,与贪婪和忠诚的饿狗无异,哪怕这种货色的确是为王氏赚了无数钱财,可他仍旧瞧不起这些鸡鸣狗盗之辈。但智空却是真正的佛门大师。
智空十二岁披剃为沙弥,他生性勤勉,白天劳动,晚间习禅,数十年如一日的研习佛经;到了五十余岁方才布衣草鞋的下山游历,拜访各地高僧、相互研讨佛法。他穿的是众多施主布施的破布缝制而成的百衲衣、吃的是化缘而来的斋饭、睡得破庙丛林、喝的是山泉,日子过得虽然十分清苦,但心之所向、自得其乐。
对于这样矢志不渝的求道者,王延业异常敬重,也不忍破了智空大师的佛心,故默然以对。
智空似是明白了,他神色惨然的向王延业双手合十,说道:“老僧多谢王家主带来此处,坦率说,老僧对太原佛门也失望得紧,就此告辞。”
“不知大师将往何处?”王延业连忙问道。
智空自感修为不够,连往来咒都不想为那些该死的东西念上一念,他看了遍地尸骸一眼,叹息道:“去南朝看看。”
王延业也知这里发生的事情对智空大师打击极大,更不需要自己的施舍,只好抱以诚挚的美好祝愿:“愿大师早日证得大道。”
智空向众人一一行礼,便走下马车,从另外一辆马车取出自己的背篓,向南而去。
众人目视智空融入人群,一名老者言归正传,向王延业道:“王家主,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就这么臣服在尔朱荣麾下?”
此人乃是太原郭氏家主、曹魏大将军郭淮后代郭绚,此老其实看得比较通透,他感觉尔朱荣不管怎么做,都不会得到太原名门认可,故而反着来,希望通过打压佛门的方式获得民心。只不过大家都以王氏为尊,便想听听王氏家主的看法,而不是心急火燎的发表自己的看法。
“怎么可能?我们祁氏是不可能认此胡狗的。”祁氏家主祁连不待王延业出声,便恼怒的说道:“一介胡狗,他做梦。”
郭绚皱眉道:“正是因为他知道得不到我们的认可,所以行此手段。”
“这……”祁连愣了一下,亦是皱眉道:“那我们应当怎么办?总不能任他宰割吧?”
“关键不在尔朱荣,而是台上那个卫铉,事情的因由也是他的牲口而起。”王延业目视点将台前的卫铉,缓缓的向众人说道:“我们似乎走错了一步棋,也小看了此子的智慧。”
说着,他又饶有兴致的说道:“我对这个小家伙产生了兴趣;稍后,便去会一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