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这时鹌鹑一般缩在一起,闻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颤颤微微的上前行礼道:“奴婢徐月华修容、艳姿见过主母。”
“主母”是她们悄悄商量出来的称呼,她们觉得卫铉和尔朱英娥尚未成亲,尔朱娘子却不辞辛苦、千里迢迢跟着卫铉前来京城,可见她是不舍与卫铉分开,如果见面时称呼“主母”,那绝对不会错。
“免礼、免礼,你们这是……”尔朱英娥面上现出几分疑惑之色。
“她们是高阳王送给我的婢女。”身边的卫铉神情淡然的解释道:“我若不要,高阳王就会杀死她们。”
尔朱英娥只听过有人强取豪夺、强买强卖,今天竟然有人强行“送礼”,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过她也不能让不明底细的人负责卫铉的起居生活,只有确定三女无害以后,再行安排。于是向她们说道:“既是高阳王所赐,你们就留下来吧。不过阿郎公事繁忙,你们且先跟在我身边学学卫家规矩。”
“奴婢全凭主母安排。”徐月华、修容、艳姿松了一口气。
尔朱英娥又道:“阿郎要去拜见长辈,我来安顿你们吧!”
徐月华赶紧行礼道:“主母只需让人带路即可,奴婢不敢劳烦主母。”
尔朱英娥深深地看了徐月华一眼,她明白三女对自己动了心思,诚然是没有什么恶意,可此风不能长,便不容置疑的说道:“让你们如何就如何,无须多言。”
“奴婢遵命。”徐月华只好答应下来。
韦孝宽、李穆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甚是满意:一家主母就应该这般恩威并重;若尔朱英娥不识大体、不顾大局,或者是只会怀柔、只会讲仁义,那么对卫铉、对上党行台都不是好事儿。
“娘子,我与叔父去拜见叔祖,她们就交给你了。”卫铉知道越出色越知名的歌女舞姬心智越成熟,如果当真以为徐月华、修容、艳姿人畜无害,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看到尔朱英娥处理得当,也就放心了。
。。。。。。。
尔朱谋成惊奇的看着尔朱英娥,她端庄沉稳、指挥若定,还真有几分当家主妇气派,这还是尔朱家那个刁蛮俏皮的小丫头么?莫非在别后日子里,经历了什么大变故?
此刻见他们安排完毕,尔朱谋成也不多说什么,径自将卫铉带到一间偏堂门口,朝里面说道:“阿耶,卫将军到了。”
“我正想此事,进来吧。”里面传出一个苍劲有力的威严声音。
“这是家父会见自己人的地方,客人都不会在此接待,随我进来吧。”尔朱谋成冲卫铉示意下,然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走进屋内,卫铉随目打量一眼,发现这间屋子装饰风格清新淡雅,雪白的墙壁挂着几幅山水画,正面摆着一张书案,书案后面是一排放满书籍四层书架;书案前方数十步的三个蒲团摆成一个“冂”字形,“冂”形中间放着一张茶几,几上还有琳琅满目的茶具。靠近主位的右侧还有一个红泥火炉,炉上有只瓷壶。
主位坐着一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华服中年人。中年人正是尔朱新安,一见两人入内,他缓缓起身相迎。
卫铉疾步上前,一礼及地:“河东卫铉拜见叔祖。”
“不必多礼。”尔朱新安打量了卫铉一番,欣然道:“果真一表人材,难怪天宝将他的宝贝女儿许配给你。坐吧。”
“谢坐。”卫铉等父子二人先后入座,这才坐到客席之上。
尔朱新安看得暗自点头,等到卫铉颈项笔直、腰杆挺拔的跪坐于地,他微笑道:“英娥已将你的事迹都说了,完全当得起文武双全、有勇有谋。可比我这不成器的儿子有出息多了。”
尔朱谋成一听这话,脸色立马苦了起来,却又不敢出声反驳。
卫铉只是欠了欠身,并未开口答话,尔朱新安可以贬低自己的儿子,但是卫铉不能附和。
尔朱新安从火炉上取下瓷壶,给卫铉斟了一盏茶,然后把瓷壶放到一个垫子之上,而后道:“你去高阳王府,可曾见到高阳王?”
“见着了。”卫铉不待对方询问,便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饵已下,就等鱼儿上钩了。”尔朱新安沉吟片刻,问道:“但不知你想从他手中得到什么?”
“大都督此前都督并州、肆州、恒州、朔州诸事,汾州战役结束后,变成了都督并、肆、恒、汾五州诸军事,这项册封让大都督失去政务之权。我打算让元雍出把力,使大都督变成都五州诸事。此为其一。其二便是让他说服太后将建州重新改为建兴郡,亦或是撤掉建州州府,令四郡自立,然后划入上党行台治下。”
尔朱荣若是知晓卫铉这么想,非要气炸不可,他虽然做梦都想“变成都五州诸事”,但是他并不希望卫铉掺合此事、不希望卫铉因为自己而被朝廷提防。卫铉也明白尔朱荣心意,不过此刻必然把态度摆出来,免得眼前父子二人误以为他自私自利。
尔朱新安笑着摇头:“你有心了,不过天宝自有计较,他的事情连我都不能插手,你千万不要坏了他的计划。”
“第二项倒是不错,我觉得撤掉建州州府、令四郡划入上党比较好。前者不太合适,朝廷也不会允许。因为建州离洛阳太近,太后也不可能交给你一个外人全权治理;若四郡并立,四郡太守又是朝廷的人,并入上党自无不可。到时候,你完全能够将四郡太守变成自己人。”
“我还以为朝廷将建兴郡升建州,只是单纯为了方便册封有功文武。若非叔祖点醒,我真想不到还有地理这一层。”卫铉抱拳道:“多谢叔祖点醒。”
“我也是在洛阳久了,才知道这些。”尔朱新安摆了摆手,又道:“我听说你的部下因太后召见前来找你了?”
“正是。”卫铉答道:“那负责通知的中官说明日辰时七刻到鸿胪寺驿馆接我入宫。”
“那我就不留你了,你立刻老老实实去鸿胪寺驿馆等候。”尔朱新安看了错愕的卫铉一眼,指点道:“你还是太过年轻了,没有意识到什么叫杀人不用刀、杀人于无形。朝堂要员想对付一个人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而太后、皇帝就是他们手中最有力、最犀利的武器。”
“你是天宝的女婿,想通过你来对付他的人大有所在,那个中官说不定就是政敌故意误导;而实际上,太后卯时就要接见你。若你不在鸿胪寺,他会如何回禀太后?久候不至的太后又怎么想?”
卫铉心头凛然,也意识到自己还是小看了派系之争的残酷和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