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里,扶风王府。元孚与元叔哲用罢午饭,又在会客堂询问元深和元融战死、卫铉战胜、源子雍严重“失期”的详细过程,以便应对未来的大战。
元叔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由于元孚刚正不阿、清正廉洁,使他固然恨透了源子雍,却也不敢添油加醋。
正在两人一问一答之时,崔秉和三子崔叔彦来了。
崔秉已是六十七高龄,他曾经是燕州刺史,去年八月杜洛周发起叛乱时,将他团团围困在州府;崔秉以孤城抵抗杜洛周,苦等援军。朝廷令元谭、常景驰援燕州,然而他们部署在石离、冗城、斛盐三个据点的士兵勾结杜洛周,发动叛乱,另有两万多名精兵从松岍投靠杜洛周,元谭的军队在夜间溃散一空,负责断后的崔秉次子崔仲哲战死沙场,常景则是降了杜洛周。崔秉突围而出,退往定州,坐罪免官。
崔秉今天得知朝廷讨伐杜洛周,他为了一雪国仇家恨,让身为抚军将军的三子崔叔彦带他入宫觐见胡太后,请太后允准他们父子随军出征。
胡太后非常痛快的答应了,并且任命他为安州刺史、安州都督、辅国将军、北道行军司马。原因很简单:一是安州还在杜洛周手中,她乐得“慷他人之慨”,而辅国将军只是从三品勋职、北道行军司马只是临时职务;二是崔秉出身博陵崔氏,有他们父子出面,博陵崔氏在情报、物资方面大开方便之门。
不过胡太后需要博陵崔氏出力,也没有做得太过分,另外又分别册封父子一个正二品开国县侯爵位。
元孚认识崔秉,当他得知对方父子来意,自然乐意镇守燕州多年的老将在身边。
他为双方介绍一番,然后向崔秉说道:“崔公,我在尚书省与元徽、元悦、郑俨有过一番争吵。”
崔秉微微欠身道:“愿闻其详。”
“羽林军欠饷严重,伤亡将士的抚恤金也多有所欠,导致军心涣散,厌战拒战几乎席卷全军。这也是朝廷给元彝调动三万五千名济州、齐州、兖州军的原因所在。”元孚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只见他沉声说道:“我今天早上向尚书省讨要三十万贯钱,目的就是弥补朝廷欠羽林军将士的部分抚恤、军饷,让将士们的士气多少恢复一些。如果不能到位,明年那一战,胜算堪忧。”
“扶风王未雨绸缪非常有必要,”崔秉缓缓的建议道:“历年以来,朝廷欠饷严重;只是想不到连羽林军也欠了。依我之见,扶风王最好入宫觐见陛下,详细陈明利害关系,方便这笔钱能尽快调拨、全数到位。若是依靠尚书省,怕是相当困难。”
“崔公所言极是,却是我找错了地方。”元孚忧忧心忡忡的点了点头。
他不像朝堂那些大臣一味报喜不忧喜,他早就清楚魏朝的军制、吏治、官制、体制通通出了问题。不过那三十万贯是非要不可的,有没有这笔钱,将直接决定能不能打仗、能不能打赢。
魏朝初期的军制主要是兵民合一,战时为兵,闲时为农为牧。这种制度逐渐演变为世兵制,即战士逐渐变成了职业兵,世代都必须参军,从而使之形成了军户。而孝文帝在太和九年(485年)颁布的均田令,更是一项伟大的创举,它对巩固江山统治、恢复和发展农牧生产、军户的向心功均有积极作用。
可是到了现在,全民皆兵军制和均田制已经不能施行了。主要原因在于宣光政变以来,魏朝战事频频、兵役繁重,迫使战争地带的百姓不得不远离土地,沦为流民。再加上中原地带土地兼并严重,导致失去土地的百姓越来越多。最终使得百姓不愿远赴他乡戍卫,甚至以充当士兵为耻。
此等情况之下,如果再有人登高一呼,那些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各地流民定然纷纷附从,一起进攻当地官府、洗劫和屠杀当地比较稳定的百姓人家。
想到这里,元孚站了起来,向崔秉说道:“崔公,我这便入宫觐见陛下,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派人崔公。”
“我父子回府静候扶风王佳音。”崔秉起身一礼,与儿子崔叔彦告辞离开。
元孚目光看向元叔哲,终于想到自己还不知对方此行的目的呢,于是开口问道:“叔哲,你来找我,是想随军出征么?”
元孚清廉贤明,长于政务、精通律法、喜欢礼乐;他打仗的本事其实不行,甚至没有什么战绩。胡太后之所以任命他为北道副都督,无非就是吸取了元琛和长孙稚、元融和源子雍的失败教训;如果正副都督的军事水平相当,反而容易出问题。
如今这一对中的北道大都督李神用兵稳健,有过不少辉煌战绩,他就算不能取得卫铉那样的大胜,也不会像元琛和长孙稚那般惨败。身为副都督的元孚虽然不能打,可他却是干后勤的行家,更重要的是元孚不会扯后腿。
此之以外,胡太后还任命元孚为冀州刺史,让他安抚民心、劝课农桑、恢复生产。使土地肥沃的冀州重新变成朝廷的纳税大户。
元孚身兼两大要职,其中最为重要的肯定是副都督,然而他也不知前方战事如何,故而打算多拉一些能打、会打的将领统御士兵。而元叔哲从河北回来,又对此前的战争、敌军的战风相当了解,所以希望元叔哲也跟自己北上。
元叔哲闻言,双眼都红了,他泣声道:“不瞒叔父,小侄此次入京,实则是奉长兄之命为先父、两位叔叔讨个公道。听闻叔父即将率兵北上,故而过来将河北军情告明叔父,以供叔父参考。”
元孚听罢,神情黯然的长叹一声。胡太后待广阳王、章武王两脉异常刻薄,她到现在都没有追赠战死的元深、元融、元沇、元凝。
一时间,元孚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说道:“叔哲有心了,你也回府去吧。”
元叔哲抹了一把眼泪,行礼道:“小侄恭祝叔父凯旋归来。”
“你在京城如果遇到什么难处,可寻你元彧兄长。我会嘱咐他的。”尚书左仆射、卫大将军元彧是元孚的亲侄子。这也是元孚在尚书省之时打断元彧的原因,他不希望元彧因为自己开罪元徽、元悦、郑俨以及胡太后。
“多谢叔父,小侄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