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徽和郑俨、元悦其实知道事关河北安危、事关能否收复河北全境,万万不能大意。而且他们的权力都是来自胡太后,心中更不希望被卫铉压制到幽州和燕州的杜洛周、葛荣卷土重来。但是六镇之乱暴发至今,几乎年年有战事、处处有战事。
而且南梁这些年也不断派兵进攻魏朝。萧衍在葛荣席卷定州、瀛州之际,趁着魏朝京畿要地人心惶惶,令背叛魏朝的安西将军元树率领大军出征寿春,魏豫州刺史李宪遣其子李长钧修筑两城,与一个名叫陈庆之的文官抗衡。
陈庆之一举攻陷二城之后,于十一月将李宪困于寿阳城,迫使李宪献城投降,陈庆之入据其城,随即联合元树攻克五十二座城池。而他从一介文官变成了战功赫赫、名扬天下的统帅。
所有这些战事以及发生战事的地方,年年要兵、要钱、要粮,使中枢的军队、钱粮如同雪花一样洒了出去。当然不说能花得不值,毕竟遏制了叛军、南梁进一步扩大的步伐。
元孚这回一共讨要三十万贯钱、三十万石粮食。那三十万贯钱并不在用兵的预算之内,他也不打算带往河北;而是用来弥补欠下羽林军的抚恤金。羽林军在元琛和长孙稚、元融、源子雍的带领下,死伤惨重,然而朝廷一直还没有给足抚恤金,至今还欠三十万贯,导致将士们士气萎靡、厌战拒战。
元徽和郑俨、元悦都清楚元孚的苦心,然而朝廷本来就穷,现在时间又紧,哪能迅速拿出这么多钱?
“尚书令、中书令、大司马。”元孚语气沉重的说道:“羽林军将士正睁着一双双充满期望之色的眼睛,一个个都盼着朝廷给袍泽发放抚恤。若是朝廷不发放,他们不可能勇往直前。所以我们应该先把这份钱给补上,从而让即将出征的四万将士看到希望,士气有所恢复。”
“朝廷每次派兵北上,每次都给足了粮饷,没少将士一钱一粮。”郑俨由于是胡太后的面首,故而名声和口碑都很差,他唱着红脸在前方冲锋:“朝廷现在也没钱,谁落下的债,就让谁去还。”
尚书左仆射元彧接过这个话茬,冷冷的说道:“武卫将军和已故章武王在几个月曾说元琛、长孙稚都能当大都督,都能联合已故的广阳王平定葛荣,但是他俩有不可化解的宿怨,绝对让不能两人共事,否则有兵败之险。当时是谁说两人能够以大局为重?又是谁举荐源子雍为讨北大都督的?”
元彧原先和元延明一起平定元法僧叛乱、在南方抵抗南梁进攻,不久前因功升为侍中、卫将军,兼尚书左仆射,且和元深元融关系极好。而他这番话则是朝不在场的元雍和元徽发难的。
因为两人先支持元琛和长孙稚共事,接着又举荐源子雍为讨北大都督。然而元雍和元徽支持的正副都督、举荐的都督,毫不例外以惨败收场,而且还导致宗族两大擎天白玉柱先后战死。
这令元彧对两人异常不满。
被元彧针对的元徽微笑不语,他和元雍实际上是奉胡太后之命为之,久在中枢的官员也是心知肚明。如果元彧不知死活的追究这两件事,结果只会追究到胡太后的头上。
“元仆射,过去之事休要再提,当务之要还是商议出兵之事。”元孚担任尚书左丞已有两年之久,自然明白那两件事的因果。他不想元彧因为追究而陷入困境,接着说道:“杜洛周和葛荣先被河东公杀得损兵折将,如今又让任城王牵制在燕州,朝廷此时出兵,正好收复兵力空虚的幽州。只要幽州落入朝廷之手,二贼主力定然士气大跌、军心浮动。你们若是不发抚恤、不发军饷,以致将士厌战拒战、错失大好时机,自己向陛下请罪吧。”
元孚虽然不信这些要员,可他明白胡太后着急了,真想一举歼灭二贼,继而收复陷入贼军之手的幽州、燕州、平州、安州、营州。在即将展开的大战之中,谁敢拖后腿,谁就要承担一切失利的后果。
郑俨为首的中书省秉承君主旨意,拟定和发布诏书,并没有实实在在的大权。他见元孚说到与自己无关的关键之处,再也没有开口说话了,目光也没有看元孚,只是低头欣赏自己的手。
他的手比女人还要好看几分,十指白如削根葱、柔软若无骨,浑似莲花开,同时是胡太后最喜欢最欣赏的优点之一。
三十万贯钱在他眼中其实并不多,他今年收到的贺礼的价值就远远不止这个数目,但国是国、家是家,岂有捐赠出去之理?而且若是捐赠了,岂不是坐落自己奸臣、大贪官之实?
尚书省管的就是朝廷各种具体大事,当元孚最后这句话出口,压力一下子落在尚书令元徽的身上。
元徽皱眉思考片刻,只得向元孚妥协:“你也知道朝廷的情况和难处。我在出兵之前,一定给你筹齐二十万贯。剩下十万贯,正月底再给你。”
“但愿尚书令说到做到,尽早督办钱粮。”元孚知道抚恤金、后勤辎重等事还是因为胡太后没有拍板,如果她点头应下,令尚书省催办,这笔钱粮很快就会尽数到位,可她偏偏在这方面模棱两可。不过相对于元徽刚才说的没有期限的分三次给、郑俨和元悦的直接不给。这样的结果已经好得太多了。
他气呼呼的离开皇宫,回到永和里的府邸。一眼就看到府前广场有个年轻人牵马站在大雪之中。
年轻人见到元孚车驾,上前恭敬行礼:“小侄元季哲拜见叔父。”
元孚下了马车,上下打量这名陌生的年轻人。一名门房管事上前附耳嘀咕几句,元孚这才恍然道:“原来你是永兴兄长(元融)三子啊!”
说着,横了门房管事一眼,怒道:“既知是永兴兄长之子,因何让他站在风雪之中?”
元季哲忙道:“叔父,不怪管事;是小侄有事相商,惟恐见不着叔父,故而在此等候。”
“原来如此。”元孚点了点头,道:“我们进府再说吧。”
“喏。”元季哲赶忙让到一旁,跟随元孚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