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公大臣、达官显贵、名门世家之间的宴会非常频繁,有些大家族甚至连续举办几天。这是因为很多大家族都没有分家,他们往往是由嫡系于今天代表整个家族宴请所有客人,明天继续让嫡系宴请独属这一房的客人;后天则是另外一房宴请自己的客人,紧接着又是三房、四房……当然也不是全部都在家里办。有时候他们会包下某个豪华酒楼,但更多人在外面设宴之时,喜欢选择风景秀丽、安静优雅寺庙。
在外设宴的举动,其实也是魏朝官场最为重要的一种交际方式。因为朝堂和官署气氛严肃、往来人员复杂,不宜商谈见不得光的话题;府邸则显得比较狭窄,来客不宜到处走动,有些放不开;一些想要借机交谈的客人也没有会晤、交流的秘会场所。
占地极广的寺庙既没有官署的严肃气氛,也没有私人府邸诸多限制;关系平平者可以一边赏景、一边加深交情;有矛盾也能借机弥合;低级官员也有机会和直系大官表示忠诚。
一些低级官员、地方官员、文人武士、商贾每逢这等盛会,他们往往会备上厚礼,买下入场证明;如果在盛会中得到王公大臣、达官贵人青睐,就算不能一步登天,也能达到趋权附势的目的;宴后再行跟进的话,事情往往能够办成。设宴的主人家既能借机敛财,又能扩充外围势力、收揽中意的良才,自然抱以欢迎态度。只是如此一来,京城一些得到官府认可、大开方便之门的寺庙庵堂就变味了,有的甚至比所谓的yín寺yín庵yín荡无数倍。
崇会里的愿会、崇仁、昭德等七座寺庙为了抢夺资源,纷纷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和壮大。而愿会寺的规模、风景、装饰、态度、项目等等……无疑是冠绝全里。
未时五刻左右,愿会寺奢华秀丽的后院歌舞升平、莺歌燕舞;丝竹管弦、酒令唱喝、娇嗔薄怒、狂笑大笑之音不绝于耳。
后院有一座规模宏伟的四层阁楼,一楼的正堂之内正自觥筹交错,热闹非凡。能够出现在此的客人,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余者要么在偏堂,要么在其他禅院。
袁翻是宴会的主人,他头戴紫金冠、身穿松竹纹暗红锦袍坐在主位之上,年过五十的他看起来潇洒飘逸、温文尔雅,很难让人将他与严峻冷酷的都官尚书联系起来。
他出身的陈郡项城在东汉属于颍川郡管辖,汉末的颍川名门望族林立,构成颍川体系的世家主要有荀、陈、钟、庾、许、韩、郭、赵、王、谢、裴、鲜于、颖、干、赖、汪等姓氏。这些名门世家人才辈出。自秦末汉初以来,就源源不断地提供了大量杰出人才。到了三国时期,由于曹操就定都在了许昌,所以颍川郡更是成为了曹魏的人才基地,而他麾下的荀彧、荀攸、陈郡、钟繇、郭嘉等等,几乎是左右了历史的走势。
永嘉之乱、五胡之乱连续爆发之后,颍川各大名门纷纷南下避难,一起协助司马氏在南方建立东晋。而奉命留守祖地祖宅的支系在战争的威胁下,又四散各方。时至今日,各大名门那些仍然坚守颍川祖地的支系已经相当弱小了。
袁翻得势后,自然也会打造自己的核心势力,而那些做梦都要恢复家族荣耀的坚守者无疑是最佳助力;于是他便扛起了颍川系的大旗,并且募集到许多出自颍川的人才、中低层官员,这些人在袁翻协助下,也得到一定回报;之后更加坚定的为他效力。
今天的客人多数是袁翻嫡系成员,当然也有他请来的朝廷要员;而这,也是他为嫡系成员创造的机会。若是有人入了某个大臣的法眼,他会给双方搭桥牵线。
由于今天是大年三十,宴会便具有一种年终会的味道。而这样的宴会往往非常随意,喜欢书法绘画文学的聚在一处谈笑,喜欢权势的则是聚着商谈天下大事,贪花好色的则是观看歌舞……
有的,甚至上手了。司徒参军事李瓒、吏部郎中邢晏、安南将军杨暐等青年、中年,他们怀抱两个美女再是正常不过了。然而许多七老八十的老者也这么干,甚至更加开放、豪迈。
太府卿郑庸年过古稀,他虽然出自荥阳郑氏,家庭条件比起其他支系不算好,而且此老豪迈大气,所有家财全部用来聚会饮酒之上。然而老人家不仅是太府卿,还是郑俨的族叔祖,且还是关系非常好那种。所以他的钱财一直花一直有,为了喝酒,他连子孙后代都不管,成天琢磨着哪儿有酒宴喝;若是没有,则自己办。
此时的郑庸怀着横躺着一名身材丰腴、风情万种的妖艳女子,他一手伸入女子衣服里寻宝,一手还捏着白须在女子的的脸上挠痒痒,惹得那女子咯咯的笑个不停。
没办法,郑庸也只能用这种方法证明自己还是一个男人、满足自己的心灵上的慾望了。
旁边的江阳王元继更绝,他向怀中美人儿说了几句,那美人儿笑得花枝乱颤。她忽然之间站了起来,而后在暖洋洋的正堂之中宽衣解带,只留一条红色小肚兜,而下面啥也没不剩下了。
元继是元乂的父亲。宣武帝时,身为司空公、侍中的元继宽厚和气、胸襟广阔,被称为长者。元乂得势后,元继开始变得极为贪婪,聚敛没有止境。州刺史、郡太守、县令新任赶往任职处,他都要索取贿赂。
元乂被废黜处死后,元继彻底失去朝中靠山,随即也被免职。然而胡太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恢复了他的王爵。此外还册封其次子元罗为宗正卿、三子元爽为给事黄门侍郎、四子元蛮为后将军、五子元爪为给事中。所以如今的元继虽无实职,但是凭着四个儿子的权势,仍旧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袁翻乐呵呵的看着一幕幕,侄子袁秀忽然疾步进入正堂,从侧边来到袁翻身边,附耳说了一番话。
袁翻听罢,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冷冷的问道:“卫铉果然这般说?”
“侄儿不敢隐瞒伯父。”袁秀将一双阴鸷的目光看了看袁翻,随后咬牙切齿的说道:“我在卫家门口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见着了卫铉,他连大门都不让我进,就在门口拒绝了,便是伯父白给黄金万两,他也不会赴会。”
实际上卫铉听说袁秀来请,一个时辰前就出门拒绝了;而且以准备年夜饭为由婉拒的,并没有这么说,也没有让袁秀等那么久。袁秀高傲至极,被袁翻宠坏了,受不了他人的拒绝,于是在其他地方转了这么久,然后回来添油加醋,希望袁翻帮自己出口恶气。
袁翻却是深信不疑,冷哼一声道:“好个卫铉,真是好胆量。”
他担任都官尚书以来,除却一些位高权重之辈,便是宗族都不敢这般违逆于他。
真是不识抬举的东西。
“伯父,怎么办?”袁秀恨恨地问道:“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了?怎么能够?”袁翻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请卫铉的目的是往上党行台塞人;之后再通过卫铉结识尔朱荣,并且达成默契,以便他往并州、肆州、汾州、恒州、朔州延伸。然而卫铉竟然敢不给他面子,当真是不知死活。
他默然半晌,缓缓地说道:“此事你不必理会,也不会扰了客人的兴致。至于卫铉,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