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凤舞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来到南边窗口下的琴台那里,坐在琴凳上,看着庄莲冬。庄莲冬本来有十分的自信,刚刚也被宇文柔珍打击掉了三分。她深吸了一口气,来到观梅亭的正中央,朝着缪凤舞点了点头。
缪凤舞手抚琴弦,轻轻一拨,琴声响起。
庄莲冬脚踏节奏,扬袖起舞。她今天穿了一身梅红的衣衫,折腰回转之间,倒是挺像一只花影疏横的红梅。她的舞姿也还算是柔美,能看出来是专门练过的。
大家起先还是专心看她的舞蹈,可是没一会儿,注意力就转移了。
缪凤舞信手弹来,与庄莲冬配舞的这支曲子,叫《踏雪寻梅》,是她的师父曲筑音在一个大雪纷扬的冬天里,徜徉在一片初绽的梅林之中,兴之所致,随口哼出来的。
曲筑音对这支曲子非常钟爱,当初缪凤舞习练时,他对她的要求几乎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恨不能手把手,务求达到完美境界。
因此当这支《踏雪寻梅》在观梅亭中响起的时候,那可真正是勾人心魄,引领着听者一步一步,进入一片雪花飘扬的梅林之中,一朵一朵娇粉艳红的梅花,在飞雪中静静地绽放,恍如仙境。
于是,庄莲冬跳的是什么,大家逐渐地也就不太留心了。
正沉醉间,亭内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哭叫,把所有人从美妙的曲境之中齐齐拉了回来。缪凤舞的手停在琴弦上,愣了一下,才醒悟到那是玉泠发出的哭声。
她专心弹琴,没有留心刚才发生的事。
其实二公主行玉润从玉泠扑进行晔怀里喊“爹”的那一瞬间,就开始用一种忿恨的目光看着玉泠。席开之后,玉泠一直坐在行晔的怀里,要吃什么也是行晔给她拿,这种待遇是玉润从来不曾享受过的,她那骄傲的小心灵里,妒忌的小火苗便越烧越旺。
刚刚那一会儿,她见大家都专心听琴看舞,眼看着宫婢将一个盛汤的小银盆儿放在了行晔的面前,她便站起身来,走到行晔的身侧,拎起酒觚来:“父皇,让儿臣给您斟一杯酒吧。”
行晔对她笑笑,一推眼前的酒盏,示意她斟酒。
行玉润一边往杯盏中倒着酒,一边看着行晔面前的那碗汤。眼看着杯中酒要满了,她突然身子一歪,一下子就扑到了桌子上,借势用双手将那盛汤的小银盆儿往边上一拨,一盆汤不偏不倚,正扣在玉泠的腿上。
玉泠被烫得尖叫一声,放声大哭。
缪凤舞只愣了一刹那,当即醒过神儿来。她一边往玉泠身边跑,一边愤怒地瞪着蓝惜萍。后者正起身去拉行玉润,一脸的惊怒,仿佛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会做这样的事。
行玉润被拽到一边,没有丝毫的惊讶与悔意,气哼哼地看着自己制造的一团混乱场面。
行晔眼急手快,迅速将玉泠下身被泼了热汤的小棉裤褪下来,抓过自己的毛氅托着她的小屁股。缪凤舞一边喊着要人拿糖和豆腐来,一边伸手去抱玉泠。
玉泠又痛又惊,只管闭着眼睛哭,死死地揪着行晔的衣领子,怎么也不肯松手。不一会儿宫婢就端来了豆腐和糖,龚宓将两样东西掺和一起,搅匀了之后,要往玉泠的腿上敷。
玉泠踢腾着两条小光腿儿,谁也不让碰。到底是缪凤舞和靖孝一人一条腿扯住她,龚宓才将那临时的伤药给她敷上去了,又拿了几条绸布裹了裹。
缪凤舞看着女儿烫得通红的腿,心疼得眼泪止不住往下流:“皇上……”
行晔回头瞪了蓝惜萍一眼,指着行玉润道:“从小心机歹毒!不教训她还了得?将她关进省过堂,禁足一个月!”
蓝惜萍这才慌了神,扯着行玉润道:“快向父皇认错!”
那行玉润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一副誓死不屈的架势,任蓝惜萍怎么拽,她就是站在原地不动。蓝惜萍只好自己跪在行晔的身边:“皇上开恩,玉润也是个孩子,她不是故意的……”
行晔被玉泠哭得心乱气沮,也没有搭理蓝惜萍,直接抱着玉泠站起身来,迈步往外走去。
缪凤舞虽然也心疼女儿,但是她看到一旁的赵皇后已经变了脸色,她就追了行晔几步:“皇上,臣妾自己带她回去,席才刚开……”
玉泠一听她这话,搂紧了行晔的脖子,刚刚才小下去一点儿的哭声,又拔高了起来。
缪凤舞头一次感觉到女儿是这么顽赖,行晔本来回了一下身,被玉泠在耳边哭得头皮都麻了,干脆大步一迈,出了观梅亭,坐上龙辇吩咐下山。
这下缪凤舞也没办法了,只得回头向赵皇后告了退,跟着跑出去,坐上自己的暖轿,去追行晔的龙辇。
当缪凤舞的轿子紧赶慢赶,回到揽月宫的时候,太医已经到了,正在给玉泠看腿。玉泠回了自己的地方,虽然还是一脸的委屈,只是眨巴着眼睛拽着行晔的衣襟,已经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