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曦身高腿长,一步顶绯心三步,险没把她拽倒,几步两人就不见了影儿。汪成海再没办法,回眼看了一下绣灵和跟来的小福子,摆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便抖了拂尘把奴才全轰了,接着拐回来打发还在殿上气得直抽抽的德妃。
绣灵都快哭了,这话儿怎么说的,没来由地让德妃把主子恨上了。真真是没有理的事,贵妃天天操心受累的,现在真是搞得里外不是人了。
一进了寝殿,绯心险没让台阶绊得趴在地上。她一瞅见那帘挂贵妃榻以及折屏之类的,心里就突突跳得生疼。大白天,很符合他的要求!绯心瞅着四下已经无人,估计是汪成海全打发了,一时半会肯定也没人进来。心里一怕,脑子就有些乱:“皇上,皇上恕罪,臣妾是做得不对。臣妾这就让人把华美人接回来!”之前还胆壮心雄,觉得就算皇上来了,她也要本着一颗忠心绝不能让华美人再留在宫里。现在他一开始疯,绯心是什么肝胆也没了!
“乐正绯心!”云曦差点没把她整个抡起来,“朕说的话你是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臣妾有负圣恩,臣妾罪该万死。”绯心也有些疯了,也不管他钳着她的胳膊,身子一软就跪下去了,“臣妾愿意代华美人受罚,臣妾去倚月庵出家!”
云曦瞪着她,气得火乱窜,忽然见她脸上怎么生了麻子?愣了一下才觉,原来刚才他一扯她,直接把碗给震飞了。有几滴黑芝麻糊飞溅到她的脸蛋上。现在配上她一脸惊惧的表情,十分地可笑。搞得他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看着她的长发,极是乌亮的,松绾着,此时微微凌乱,发尾长长的甩在后背,如一动即飞般的轻灵。他伸手抚在她脸上,抹去肌肤上的黑点,十来日不见她又清减了。皮肤白得有些发透,连额上的血管都分明。此时因为着急惶怕,更是拱了起来。
“朕还没死呢,你出什么家?”他说着,一把将她拽起来。她面色有些发灰,不由得想起当日华美人的话来。
“信会落在曾广海的手里,当日朕的班子里哪个当值贵妃都能知道。”他的眼微微地眯起,薄唇带出一丝戏笑,“贵妃连兵书谋论都琢磨过,先引蛇出洞,再暗度陈仓,最后来个里应外合。连环计用得不错啊!”
绯心手腕子都让他攥麻了,此时一直麻了满身。下棋她是手下败将,所以这套路,他比她熟得多。她当然知道瞒不过,但她想过,华美人是最好的目标。难道说,她想错了?
“贵妃跟朕真是心有灵犀。”云曦忽然叹息,话却说得有些暧昧,“一边整顿后宫,还能一边顾着朕。”
绯心听了心下微动,却是平静了些。她垂了眼,掩住自己的眼眸:“臣妾一个妇道人家,目光短浅。不过就是找人立典罢了!”
“这里没外人,朕都不兜圈子,贵妃何必曲折?”云曦托起她的下巴,目光闪烁别有深意。
“臣妾不敢揣测圣意。”绯心僵着背应着。
“此事一过,后宫皆慑。”他低语,“若非合欢散,贵妃也不会最后急忙处置。贵妃如此震怒又是因何?”
“合欢散又称缓死剂,臣妾不能容!”绯心一听他说,一时也有些激动。
“你关心朕?”他用手背抚她的脸,她一个激灵,脑子一木就脱口而出:“皇上是臣妾的……皇上是万民之父,九五之尊。况且臣妾已经在皇上面前发誓,一定要后宫生平,还皇上清静!”
云曦的眼闪了又黯,一张俊脸松了又紧。突然松了她的腕子,开口:“消息谁走的?何以第二日华散骑便未宣而入?你心里有数吗?”
一说这事,绯心松了一口气。言语也恢复了正常,看他目光闪烁,明明是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但依旧答着:“皇上,此事臣妾正打算禀奏。臣妾开始以为是太后,不过后来臣妾得了件东西。”
她说着,微一福身,往自己寝厢而去。从妆台侧格子里拿出一个小纸包,然后慢慢向他而来:“华美人在宫里行事太过,锋芒太锐。但臣妾不想有人从中取利,所以先让她出家。臣妾虽还未细查,对此物详情并不了解。但也知道不是好来的!”说着,绯心慢慢将纸包捧到云曦面前,刚要跪,他一把兜住她的手肘。随手把东西一抄,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面色微变:“怪不得那天晚上行宴肆无忌惮,敢情吃了这个。”
“如此可以一石二鸟,为什么不直接抖出来?”云曦忽然又掠出戏笑,此时却像个孩子。
“若将她也牵扯上,怕是皇上朝堂之上就没么容易……呃……”绯心受他笑容蛊惑,居然一下说出口来。话扯一半,突然觉得太过了。自己一个妇人,居然连朝堂都开始跟皇上说上了,太大逆不道了。
“行了,朕心里有数。”他眼微弯,转身便向外走。绯心追了几步,想将皇上送出宫去。云曦突然回了身,伸手就向绯心领口探去。吓得她刚宁了一半的心险没再跳出来,他扯着她的衣领,眼向里看了一下:“你这样也太素了!”
绯心脸憋得紫涨,他时而的轻狂让她实在难应付。他笑得无赖:“反正也是旁人瞧不见的,贵妃为何不绣两只鸳鸯上去?”
绯心脸又青又紫,半晌才回过闷来。说“素”是指她的裹胸小衣,她讪讪的,随口找个理由:“臣妾的宫人不擅长绣鸳鸯。”
“不必送了,朕自己出去。”绯心还犹自发怔的工夫,听得耳边轻轻一声。再抬头时,云曦的身影已经向着廊道去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真是吓着她。以为又少不得丢人现眼,还好都过去了!
绯心身子一软,整个人差点倒在地上。她勉强撑了几步坐在椅上,刚坐定不久,便见绣灵忙着过来,小心地趋近她:“娘娘。”
“无事。”绯心淡淡地说,“德妃走了?一会设仪,本宫摆驾去莱音宫。”
“娘娘不必去了,刚刚皇上带着德妃去畅心园了。说约了陈夫子给德妃绘丹青。”绣灵的话里透了点不忿,“娘娘入宫四年,这次又忙得脚不沾地……”
绯心突然笑了笑,心里不知为何起了暖意。有时她的确猜不到皇上的心思,但这次,她明白。皇上是替她回还呢!因之前汪成海明明是说,陈大人在畅心园等。估计这句就是随口说的,想打打圆场。转头换成陈夫子,是皇上接着汪成海的话头续的。反正内廷姓陈的多了去,雪清也听不细。
但结果是好的,皇上最后是跟她一道去了,那之前皇上信口胡扯的什么玉不玉的,估计雪清一高兴也就不怎么计较了。毕竟皇上也没亏她!
这事是皇上弄出来的,他最后再去回还,省了她的麻烦。绯心突然觉得,有时他们真的是心有灵犀!
绯心这边还没清静多久,午膳刚罢,突然居安府来宣口谕。说皇上令贵妃今天晚上侍寝!绯心听了愣了半天没回神,打从她进宫头一年去乾元宫侍寝过,这两三年都是皇上往她这边来。关于皇上这个习惯绯心是知道的,正经八百地侍寝他早腻得不行了。
乾元宫是皇上所居的宫落群,周围错落了许多辅助建筑。因为距中廷近,又是皇帝居所,所以两侧设有御庭卫所,设南北书房,中通中廷的充秘院和御史堂。所以往来会有一些内廷之臣。后面设寝宫,寝宫有九重帷,侍寝的规矩极其繁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