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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无觅半蹲下身,从尹亦一手里接过那瓶从皇宫出来的马车上顺下来的水,递给了她。
女人只能腾出一只手来,好人做到底,顾无觅为她拧开了瓶盖。
血腥气仍未散去。
女人将瓶口抵在孩子的嘴角,并不十分清澈的水流顺着皮肉滑下。她的衣袖被水侵湿,僵硬的动作来不及拯救,只好任由生命从粗糙的布料上滑落,滴进混沌土壤。
再生出艳丽的花。
顾无觅简直想将此刻命名为当代植物学奇迹,她伸手将那朵片刻间生出的花摘下,起身转回去递给尹亦一。
身后响起孩童的哭声。
尹亦一伸出手指碰了碰花瓣,分明是刚生出的花,在刺眼的日光之下,花瓣上竟有冰凉的水珠。
“做什么?”花瓣是那样软。
“活死人,肉白骨,”顾无觅说,“店员说的或许是真的,这样就能解释为何护城河的水一滴难求了。”
“你听,”顾无觅说,“我猜纯然的空白已经不再。”
“是啊,”尹亦一轻笑,“新生的骨血,建立在旧的白骨之上,她已经失去了作为‘孩童’定义的那一部分。”
她接过花,浅绿色的枝茎在手中捏久了会逐渐变成湿软的深色,就好像旧的存在迟早会腐朽,新生不过是接替遗志,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纯白画布上添了别的颜色,还能算是原先的画布吗?
她合拢指尖,微微用力,花瓣浅色的汁液从指缝间溢出。食人骨血的花朵被丢弃在泥泞里。
人群又尖叫。
顾无觅觉得迟早有一天自己的耳膜要在这个世界被穿破,没有人能忍受系统设定无休止的毫无变化的尖叫声,再高下去得变成人类无法听闻的超声波,或许能够减少几分困扰,无声好像一部精彩的默片。
“原是这样,”尹亦一若有所思,“人群现在是85%的惊恐……”
“15%的不可置信,”顾无觅替她接上了后半句,啧了一声,“不就是无头尸体站起来跑了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的确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女人的手抖得实在是厉害,几乎大半瓶水都被倒进了脚下的地里。再顺着蔓延到尸体旁边,用不了一分钟。断口接触到这水已经止了血,没过多久便愈合,人除了没头以外,看起来活得比旁边这些人还要活。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顾无觅觉得自己现在果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已经活人微死了。
但无头人毕竟没有无关,应当也没有大脑,只能对外界刺激做出最基础的反应。它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一会儿,茫然停在原地,顾无觅觉得好像,自己竟然从它身上看出了“不知所措”四个字。
“它的情绪如何?”顾无觅问得十分顺口。
“唔,没有程……脑子,”尹亦一想了想,“无。”
不是空白,而是无。
似乎意味着哪怕连空白画布这样的载体都没有,看来这个世界人类思维存在的核心应当也是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