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给宴徐行倒了一盏茶,做了个“请”的姿势。
宴徐行微微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不近人情,“谢公有话不妨直说。”
谢庭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宴徐行,眼里的审视和挑剔显而易见。
眼前的男子身形俊逸、五官周正,眉宇间带着的七分散漫和三分傲气,单是从外表上看,他确实可以做他谢庭的女婿。
只是一想到这个人背后的势力,谢庭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的疼,“我方才听说圣上有意将你留在江陵?”
他其实早就被楼下的争执吵醒了,只是没有打搅到他们而已,直到见女儿被“调戏”了,他才出声。
“只是暂代江陵知府一职。”宴徐行没想到谢庭会问他正事,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圣上心疼江陵百姓受了多年的搓磨,想要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特命本使留在这里协助宋提司彻查此案。”
“哼,这些糊弄人的鬼话就莫要说了。”谢庭心如明镜,“我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言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说是为了百姓,可真正会为了百姓的死活而放弃升官发财的机会的官员有多少?更不用说在眼下这个混乱的局势。
本朝建立不足三十年,根基薄弱,前朝战乱加上边境不稳,导致国力一度疲乏。
先帝晚年时,夺位之战爆发,皇子们死伤殆尽,年仅八岁的圣上被推上了皇位,年轻的太后摄政国事长达数十年。
权利的滋味实在太美妙了,美妙到太后都不愿意轻易放下。
一直到六年前,圣上弱冠,在百官的胁迫下她才逐渐将手中的权利还给圣上,圣上的话才有了几分实质的作用。
在摄政的十余年里,太后竭心竭力,稳定朝纲,最后竟然被逼回后宫做个毫无价值的花朵,这叫她怎么甘心?
于是,更大的斗争开始了,以国舅爷为首的太后党一心想架空圣上,意图操控朝堂,而圣上则培养了宴徐行等寒门志士,想要夺回政权。
在这样的环境下,乔丞相、谢庭等这些中立派就是他们争夺的对象。
从某一方面来说,谢颜和宴徐行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冤仇,后者确实害的他被贬回乡,可是那不过是派系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他能力不如人,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是现在宴徐行想将注意打到他女儿的身上,他不得不提高戒备,“我如今已是个白丁,做不了什么的,即便你娶了阿颜,也不能给你带来一丝助力。”
宴徐行闷笑两声,“若我说我做的一切都是圣上授意的呢?”
“什么意思?”谢庭不解道。
“难怪圣上总说谢公是个大义之人,只是不会变通。”宴徐行低低笑道:“现在看来,谢公不但性子倔犟,还看轻了自己。”
谢庭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若是劝我站在你那边,那便不用多费口舌了,我谢某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无论皇室如何变动,我只忠于大仁,忠于百姓。”
这也是他们这些中立派的普遍想法,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帝总会换的,谁当都行,无论是谁当政,只要他真的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他们便会全心全意的辅佐他。
太后虽说是个女儿身,可她也撑起来大仁朝摇摇欲坠的十年江山,功不可没,要不是她的家族这两年做的实在太过火了,她未必会退居后宫。
圣上虽然年轻,可也能看出先帝的的几分影子,小小年纪便有了一国之君的气魄,加以引导,必是明君。
他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也不欲与参合到这些的无谓的斗争中。
谢庭参了宴徐行,可是同样也参过国舅爷,不过他运气不好就是了,被宴徐行捏住了错处,这才着了道。
宴徐行自然知道谢庭的意思,“实话与你说吧,谢公被贬一事确实是我和圣上联手设的局,为的就是能保住你的性命。”
“一派胡言!”谢庭喝道:“我谢庭做事光明磊落,何至于有人要我性命?你便是想为自己说好话,也不必如此折辱我。”
在谢庭看来,有人要害自己,除了利益之外,也就是他为官不仁的缘故了。
宴徐行没有说太多,只是提醒道:“今年年初,谢公可还记得你参了吏部侍郎陈兴一本?”
谢庭想了想,道:“确有此事,陈兴纵儿当街行凶,致使一名孕妇一尸两命,后又为了隐瞒此事,将那妇人的丈夫乱棍打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参他有何不对?”
“谢公一心为民,确实难能可贵,可是你要知道一件事。”宴徐行顿了顿道:“陈兴是刘家的人,他是刘国舅安排在吏部、用来取代吏部尚书之人。”
原本只需等吏部尚书致仕后,陈兴便可上位,现在被谢庭这么一搅合,白白丢了一枚重要的棋子,他不恨他才怪。
“不可能!”谢庭矢口否认,“陈兴乃是寒门出身,朝中大部分官员皆属意让他接任吏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