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那名将士不知当初在军中呆了多久,操练了几年,即便是在这样的情景前,即便在他疯疯癫癫不知岁月几年的境况下,身板依旧是挺直着的,就像沙场上最利的一杆长·枪。
镶了合金的窗框像是一面分隔符……
左边是漆黑的夜色,右边是通明的灯火。
左边是浩荡奔走的大军,右边是站得笔直的将士。
左边是千年以前的场景在千年之后重演,右边是千年后醒来的人心还留在千年之前。
一面是残影,一面是孤魂,只是两者都已不属于这人间。
这大概是两边唯一的共同点了。
那将士身体板直,僵立在窗前,直直地看着那群幽灵军越来越近,很快便要到他眼前。
他突然张了口,低声说了句:“你们可还安好……”他的声音嘶哑,又低又轻,近乎耳语,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地味道,似乎声音再大一点点,对面的那群人就会被他惊走一样。
可他“安”字刚说完,那群幽灵军便到了眼前,在触及房屋的那一刹那,如同碰到了墙壁的气泡,“呼”地就散了。
于是,最后那个“好”字便噎在了他喉咙口,只留下了一点略带哽咽的气音。
齐辰先前在帮他修复铠甲上的伤口时,看到的只有些零碎的片段,无法拼凑出完整的过程。
他不知道这将士在最后一刻究竟经历了什么。
或许是落了单,或许是被围困,孤军奋战,和大部队失了联系,以至于至死也不知道和他一起奋战于沙场上的最后那一波兄弟究竟怎么样了。
于是千年之后,在看到这群幽灵军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尽管,这话的答案一目了然……
新一波的幽灵军又从江水尽头浮现出来,依旧不知疲倦地提着长刀,浩浩而来。
那将士一动不动,也依旧不嫌厌烦地站在窗前等着他们。
齐辰突然觉得有点看不下去了,拽了拽龙牙的袖子,正要开口,就感觉自己脚边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冷不丁碰到脚踝,吓了他一跳。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一直面朝下被丢在地毯上的老袁动了动,终于从昏迷中醒过来了。
老袁手在地上摸索了两下,使了三回力,这才撑着自己的身体翻了身,仰躺在地上喘了两口气。
他大概觉得周身都不太舒服,“哎呦”着哼了两声,这才缓缓把眯着的眼睛睁开,适应这头顶的灯光。
结果在他睁开眼,视线重新恢复清明的一瞬间,就发现龙牙和齐辰两个人都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老袁:“……”救命——
龙牙阴森森地冲他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讥讽道:“睡得爽么?”
老袁一抖,下意识答道:“……还、还行!”刚答完他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齐辰一脸惨不忍睹地看着他,心道:见过作死的,没见过这么上赶着非死不可的。
“哦——”龙牙懒洋洋地拖长了音调,道:“拜你所赐,我们去江底游了一圈。这是我现在没空管你,不然,老子肯定找个壳儿给你套上,把你扔到江心去飘他个十天半个月的再捞上来喝王八汤。”
老袁都快哭了:“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听他的话,喊你们来看看——”
他正说着,眼睛胡乱朝旁边瞟了两下,结果先是看到了站在窗边的铠甲,张嘴就想“嗷——”一嗓子嚎出来,还没等出声呢,又看到窗外直扑过来,眼看着要进屋的幽灵军。
顿时两眼一翻,好容易憋回去的“嗷——”在喉咙里打了个滚,转了三百六十度,又滚了出来。
刚要出口,龙牙抬手甩了一排短刀,“咚咚咚咚”沿着老袁扎出来一个人形,中间那个更是直接横着飞过去,刀面“啪”地一声狠狠打上了老袁的嘴,把那声惊叫挡了回去,而后翻了两下,顺着老袁的胸口滚落下来,掉在肚子上,刀尖正好对着要害。
老袁:“……”
他被百转千回而不得出口的惊叫憋得脸都红了,身体抖得跟筛子似的,僵着脖子,维持着两手撑地的姿势,半躺不躺的挺尸在那里,双眼左右乱转,从眼角瞄着他周身地板上钉着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