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子其实一直疑惑,叶秉洲和阿璨如果想要皇宫地形图,根本无需这么麻烦。他们既然是妖鬼,自然可以脱离人身,在阴界畅通无阻地察看整座皇宫的地形。
没有必要绕一大圈,威胁叶秉烛去绘制地形图。
除非,他们在阴界也有顾忌。
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了,墙子想,他可不愿意去掺和到别人的因果里去。
叶秉烛手腕被刺破一道血痕,潜藏在他血管里的蛊虫随之爬出,那如米粒般大小的虫子被阿璨收回了手中的银色镂花小球中。如附骨之疽般剧烈可怖的疼痛彻底消失,叶秉烛松了一口气,墙子也才勉强放下心来。
“五弟,咱们后会有期。”
“叶秉洲”意味深长地睨了叶秉烛和墙子一眼,带着地图转身而去。阿璨紧随其后,不过他走到一半,忽然回头看向墙子。
那一眼,酝酿着墙子看不懂的情绪,似埋怨似恼恨,总之绝非善意。
强烈的熟悉感又回来了,墙子这次很确定,自己一定见过这个阿璨!
可皇城来来回回的妖鬼那么多,他哪里有心思将他们全都记下?
叶秉烛紧拧起眉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认识那个阿璨?”
墙子回道:“我应该见过他……可是记不起来了。”
“要提防他。”叶秉烛言简意赅,那种满含恶意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妖鬼的世界原来也有如此多的麻烦和恩怨,或许只要有生命,就免不了争来斗去。
墙子得罪过的妖鬼多了去了,难道还能个个都防备不成?那可就太劳心费神了。
“我们回含凉殿吧,你才刚解了蛊,还得休息。”实际上,墙子想的是,反正他在宴会里没有一席之地,去了也是当根柱子一样杵着,还不如回含凉殿自在。
墙子说话时,对上叶秉烛的眼睛,从那双乌黑的专注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墙子惊觉自己面对着叶秉烛时,竟是带着笑意的——他自己都完全没有察觉!
这正合叶秉烛之意。叶秉烛厌恶喧闹,也讨厌繁华,更对穷奢极欲的宴会感到恶心。
“那样的宴席我本来也不感兴趣,便回去吧。”
两人就这样离开了多少人梦寐以求,希冀有一席之地的帝王饮宴,一步步回到清冷的宫殿。
与此同时,撷宝殿内,诸国来使进献贺礼,祝祷大绥皇帝万寿无疆。李叡高坐在龙椅,百无聊赖地看着阶下众多使臣。作为拥有广袤肥沃土地的君主,接受万国朝拜,他丝毫不见兴奋,亦无任何骄傲的神色,冷淡得就像一个旁观者。
历代君主在这个年岁,也应当身边有国母相伴。可惜李叡身旁后位虚设,无一个女子能够站在他的身边。
“……向吾神祈祷,愿大绥国江山永固,万世不衰。皇帝陛下福寿绵长……”
台下若羌国的使者,正努力地用蹩脚中原话祝祷。若羌国善经商,而大绥是若羌的主要生意伙伴,所以若羌国的使者格外小心,生怕行差踏错。他一身华丽珍贵的绸缎对襟长衫,腰间用镶满宝石的带子束着,脚踏一双黑色长靴,鞋头微微翘起。
李叡在听到“万世不衰”四个字时,眼皮微微跳动,像是被针扎到后无意识的抽搐。侍立在一旁的徐嵘以为君主在恼怒生气——即使他并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值得生气——但李叡又垂下眼去,什么话都没有说。
徐嵘微微松了口气。他比李叡年长十岁,在李叡六七岁的时候便被安排到他身边伺候,矜矜业业,忠心耿耿。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可他却觉得,越来越看不懂皇帝陛下了。
都说圣心难测,或许确实如此。
这时,北戎国的使者漠瀚,从位置上起身,不紧不慢地走到殿中,躬身行礼:“北戎大王子漠瀚,代北戎前来贺寿,愿大绥皇帝圣体康健,如松不老。”
北戎和大绥算是有世仇。当年圣祖皇帝李锦州逐鹿中原,得建木神女感召指引才能驱逐蛮夷。而这个“蛮夷”,指的就是北戎。可近千年来,北戎南下牧马之心不死,一直盘踞北地,南窥中原。可惜大绥国运不衰,即使中间出过几次内乱,也没有让北戎有机可趁。两国此消彼长,互相谁也拿不下谁。
尤其是这几十年,两国摩擦不断,眼看着就要爆发战争。西域诸国都以为北戎不会派人来贺寿,没想到,北戎不仅来了人,还是下任北戎王的有力竞争者大王子漠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