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烛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话语流入耳中,一字一句如此清晰,却好似无法连成串。
过了好几秒钟,才迟缓地理解了谢清碎在说什么。
他唇角微不可查抿直成一条线,数秒后睁开眼。
看到谢清碎微微侧到一旁的头颈,近在咫尺的是片刻前被他吻得微红的耳朵,白玉似的底色浮起一缕靡艳,耳后还有一抹新鲜的红痕,仿佛还泛着新鲜的热度,颈侧因为侧向一边的动作,微微绷起一道弧度,随着主人呼吸一起一伏轻颤。
是个没什么防备的姿态,甚至还隐隐约约带着几分邀请。
称得上隐晦,但放在谢清碎身上,已经是很大程度的纵容。
萧烛忽地想起他来见谢清碎的第一晚,被谢清碎打在面颊上的那一拳。
倒不是因此记仇。
——身为王府嫡子,即使府内倾轧斗争腥风血雨,明面上也不敢对他当面如此冒犯。
否则便是将整个王府的脸面往下踩。
老岭南王虽然冷血无情,养孩子如同养蛊,但偏又极好颜面,无论根子里烂成什么样,表面上都要装的冠冕堂皇,绝不会允许这样让人指摘岭南王府尊卑不分的事发生。
他只是由此想起,谢清碎是个心防很重的人。
像是那时,即使亲口答应了,也会不自觉在肢体上做出抗拒的反应,好像无时无刻不在防备。
萧烛很是花了一番功夫,才到了如今这样。
谢清碎可以浑身放松地被他揽着,被亲吻时也会做出配合的反应。
好像儿时那只对他横眉冷目了许多年的狸猫,从一开始刚到府中时谁也不准靠近的模样,后来唯独愿意在他母后膝上被抚摸。
萧烛有一次见它眯着眼,用湿漉漉的鼻子、脸颊在母后指尖拱,发出细声细气的、和平时截然不同的柔软叫声。
那个瞬间,他罕见地认知到:那只猫确实是被他母后养熟了。
他每每想起这些,便有种难以言喻的隐秘感觉:
仿佛谢清碎也如同那只猫般被他“养熟”了。
可眼前的一切又似乎在告诉,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缱绻的气氛还萦绕着,耳根薄红的人却坦然说着薄情的话。
明明积蓄了一室暖意,萧烛却感觉有一瞬间融进了茫茫雪地中。
如同心脏中插进去一把钝刀,握着转了几转,在疼痛来袭之前,便有污血从被绞烂的缝隙中涌出。
他要极力克制,才能让自己握在谢清碎腰侧的手掌不用力攥紧,以至掐出血痕。
萧烛视线停留在谢清碎耳根处那片泛红的皮肤,一时没有言语。
过了片刻才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低重:“为何,不想做官?”
谢清碎低低地“唔”了声,仍旧闭着眼。
或许是因为半陷入情动,他语调很懒倦,像是梦呓一般:“为什么?打……做官这么累,我又没有什么受苦的癖好。”
……还不算受苦吗?
萧烛想起谢清碎小皇帝铺路的那几年。
从前站在敌对的角度上,他只觉得这个“名声斐然”的谢侍郎是个棘手人物。
——至少比萧盛那个名义上的皇帝难对付多了。
原本他来盛京,是做好了苦战的预期,或许还会失败。
这并没什么,萧烛并不惧怕,他敢有逆反之心,便不惧任何后果。
只是,他虽然厌恶老岭南王,但无法否认对方确实极有能力。
能以病弱之躯,将那人如此狼狈的赶回岭南,谢清碎绝非简单之辈。
萧烛原本已经做好最坏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