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下的人世间
——序肖照越诗集《顺着山梁走》龚学敏
迎面而来的两行诗就让人有了一种非读下去不可的念头。说实话,做了多年的职业编辑,我过眼的诗稿已是无法计量。尤其是开始使用微信之后,可以讲,无时不被各种形式的诗作轰炸得疲惫不堪。日子一久,不说麻木,新鲜感自然没了。陕西诗人肖照越把他即将付梓的诗集《顺着山梁走》的电子版发给我,文件一打开,这两句一下子便印在我的脑子里,再也无法忘掉。
白鹿原本是一手好牌
却常常被三十公里开外的白鹿仓截和——《白鹿原》
要读出这首小诗的妙来,需读过陈忠实的《白鹿原》,读过柳青、路遥、京夫……还需上过现在的白鹿原。最重要的,要会打麻将,或者像我一样,多年前打过麻将。所幸,这些我都有的。生活就是这样,当我们自己不想再变,想在精神上回到我们自己认为值得停留的地方时,在我们对曾经经历的、没有珍惜的,开始认真、开始珍惜时,它好像还在那里,却又变得不是它了。就如白鹿仓的喧嚣,开始在对我们物质之外的需求,收起门票来。一个“截和”,便含有了多少的无奈。
多年以前,我与诗人肖照越在成都聚过。那时,他还在安康的一家银行工作,业余时间用来拼命地读书和写诗。他的新诗集《顺着山梁走》发我后,我还与杂志社的老同事一起聊起那时的肖照越。记得那次相聚时,还对他讲起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因为诗歌,我去过一次安康,那时我还在当警察,是带着手枪去的。遗憾的是和也在拼命写诗的他失之交臂了。好在,这本诗集让我对他有了一次全面的了解,或至少在很多地方有了共鸣。包括对自然的敬畏,包括悲悯,还包括少年时共同的梦想——长大后当一名地质队员。我很认可肖照越对诗歌生命力的观点,真正检验我们作品的,既是身处的时代,更是历史。
唯有这样,才不枉我们终其一生,用心去爱诗。
在遂宁,一座白塔
试图点化凡尘
灵泉寺,在渡鸦的方言里
不过一筐龙门阵
侧耳,几只小麻雀
正乱点“不二法门”
桓温和涪江都不会想到
一位草根诗人,会在千年之后
翻越秦岭,于川南
见证一条江水认祖归宗
——《蜀地辞》
一座寺,不过是一筐龙门阵。是的,一个人的一生,也许只是一个多年以后再也没人摆的龙门阵,风一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渡鸦和麻雀因为诗人的点化,既会方言,又站在芸芸众生无法达到之处,作为一种见证。而诗人又在见证江水如何回到历史、回到自己。天地万物都想以自己的方式点化异类,到头来,终还是相互见证而已。这是天命,也是规律。诗人在此,不仅呈现出了事物的存在,更是用空灵的语言给读者勾描出其本质。诗歌就这么神奇,越是空灵,很多时候,它们越能够抵达真实,要看你是如何待它们的。肖照越算是深谙此道。
故乡是一碗酸辣面
自从喝了汉沔之水
便有了秦地凉皮的性格
往往在夜间,柔软如蛇
一梦醒来,便把岁月摔打成鞭子
又长又筋道
抽在身上
很疼
——《故乡的性格》
古今中外,写故乡的诗多了去。想要写出独特的,写出与别的诗人不同的,写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新发现,谈何容易。只有大气而粗放的陕西人才会,也才敢把故乡想象成又长又筋道的面条。更进一步的是这碗面成了鞭子,并且,还要抽在身上。故乡至此,会让每一个人感到切身的疼,这种疼已然和岁月一起,烙在了身上,甚至梦中。面是故乡,而这面的鞭子抽在身上的疼也是故乡。一个具体到从小到大吃着的面,一个抽象到由面而产生的思乡的疼。诗人的想象,既生动又形象,像是用诗意的水,把与故乡有关的一切紧紧地糅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
夜行,被一张黑色的纸
裹着。慢慢走
记住老路,就不用害怕
手握电筒,却无意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