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地处鲁北大平原、渤海湾南岸,20世纪七八十年代经济条件相对较差,那时村里家家户户住土坯房,睡大土炕,烧柴火灶。老人们最喜欢睡在连着柴火灶的大土炕上。一天下来柴火灶把炕烧得热热的,冬天睡在炕头上就像睡在了现在的大暖房,感觉非常舒适。
柴火灶,几乎全是用土坯垒的,讲究一点儿的人家也有用砖砌的,一般都砌在卧房的隔壁,柴火灶烟道连着土炕,所以才能够传导热量。柴火灶上面安装着八印大铁锅,旁边是0。5米高、1。2米长的木制风箱。灶膛里烧的是树叶、玉米秸秆或棉花秆,这些都属于“软柴火”,做家常便饭用的。如果炸鱼炖肉就得使用“硬柴火”。所谓“硬柴火”,指的是树枝、树根、荆条之类耐燃烧的材料。那时候村里没有卖馒头的店面、小吃店,乡亲们吃饭全靠自家的柴火灶解决。每当做饭时候,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起缕缕炊烟,整个村子到处弥漫着一股烟火气和饭香味。
我们家一日三餐,全靠母亲操劳。母亲用柴火灶煮的饭、烙的饼、蒸的馒头都非常好吃,带着甜丝丝的味道。而母亲最拿手的,是用柴火灶炒菜,炒得既快又好,现在回想起来,那菜的滋味还在记忆深处萦绕,不时勾起肚里的馋虫。母亲有时心血来潮,在蒸馒头或年糕时,还会在灶膛里放上几块地瓜在火边上烤。锅里的馒头熟了,下面烤的也好了,地瓜烤出了油,咬一口,像蜜糖一样甜。
快过年了,忙完自家饭,母亲还要到“大屋”里帮奶奶做饭。记得有一年,爷爷赶年集买回来10多个大猪蹄,收拾好后,让母亲在大锅里炖。这下可苦了母亲,从晚饭后她便开始炖,一直炖到夜里10点多。我困得实在熬不住了,揉着眼爬进被窝睡觉去了。那天奶奶一改往常睡炕头的习惯,破例睡在了炕中间,因为那天烧的都是“硬柴火”,时间又长,把炕头烧得冒了烟!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掀开锅盖找猪蹄,锅里的猪蹄都快熬化了,成了膏状,拿起一块,上面的肉肥肥的,咬一口满嘴油,我平生第一次过了顿吃猪蹄的瘾。跑回家看母亲时,发现平日一直早起的母亲还在睡觉,贴近一瞧,母亲正睡得香,脸上还带着几处柴灰留下的痕迹哩。
因为我们兄弟三个年龄相差不多,过年期间家务事太多,母亲只好把我们当女孩子来使唤。我六七岁时就能帮着她擀饺子皮,包过年饺子。饺子包好后,放在盖垫上,上面再盖上粉连纸,有时还要放朵纸花或者几只散的鞭炮。除夕夜,12点准时下饺子,父亲从结着冰的水缸里往大锅里舀水,我和弟弟们负责抱柴火,然后几个人轮流拉风箱,母亲负责下饺子。在一家人的忙碌下,热腾腾的过年饺子很快就端上了桌,大家围坐桌前高高兴兴地吃着饺子。母亲每年包饺子时都特意包上几个豆腐馅的,并且说谁吃到就预示着这一年谁最“有福”,因此谁如果碰巧吃到豆腐馅饺子,心里便格外美滋滋的。
到了20世纪90年代,我们兄弟三个先后参加工作,告别了家乡。新世纪初父亲和母亲也处理掉老屋,跟着我搬到县城居住。到了县城,因为住楼房用的是煤气灶,后来又通上了天然气,所以用柴火灶做饭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但我始终难忘用柴火灶做的饭,每每想到童年围灶忙碌过年的情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最近,城里有家名叫“农家大锅台”的饭店生意很火,厨师炒菜用的就是柴火灶,就餐的桌子是过去农家用的吃饭桌子,凳子是矮脚方凳,雅座的墙上还贴着20世纪八九十年代流行的年画。我曾经去饭店品尝过一次,饭菜质量挺好,终于找回了过去吃柴火灶的感觉。我挺佩服饭店老板的创意,向他询问过使用柴火灶开店的原因,老板同我谈起生意经,他说:“我们的先辈几千年来都使用柴火灶做饭,柴火灶养育了一代代中国人,柴火灶已经成为一种标志性事物,深深地印在了民族的记忆中,形成了我们中华民族饮食方面的宝贵遗产。
如今国家支持‘三农’工作发展的力度空前,农民的日子越来越红火了,而发展最终要将农村的产品或服务推向市场,参与竞争,而竞争离不开品牌,利用柴火灶做出的饭菜就具有这种创造品牌的潜力,所以我们饭店不仅要继承柴火灶这一历史遗产,还想进一步将它发扬光大。”
听了饭店老板这番“豪言壮语”,我心里愈加钦佩。是啊,农村经过40多年社会主义市场化改革,不合时宜的东西该淘汰的都淘汰了,能够保留下来的都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精华,通过无数人的努力推广,说不定柴火灶将来也能撑起一片天,做成大产业,为乡亲们实现中国梦做出应有的贡献呢!
2021年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