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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球（第1页）

局秘书小梁，上班快一年了。

去年他还是一名应届大学毕业生。四年青春，一朝放过，才知道学难成业难觅。为联系工作，家在农村的父母焦急万分，新添了许多白发。谁知机缘巧合，小梁参加当地公务员招考，一举考试过关，被S局录用了。佳讯传来，家人大喜过望。上班前一天晚上，父亲在家里弄了两样小菜，爷儿俩喝着家乡的特产酒，唠起了家常。父亲千叮万嘱，让他到单位努力干好本职工作，和领导同事搞好关系，给爹娘争气。

小梁的确争气。上班后，他踏踏实实做人，勤勤恳恳做事，领导和同事们都对他称赞有加。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青春的魅力写在脸上。

那天上午，小梁从外面办完事回到三楼秘书室，推门见屋里没有人，办事员老李和司机小关不知干什么去了。小梁朝自己的座位走去，脸上有一根丝线轻轻滑过，他抬眼一看，呀，好漂亮的气球！电视正在热播动画片《喜羊羊和灰太狼》，那只气球，分明就是“喜羊羊”：它调皮地瞪着眼睛，手和脚微微颤动，一根彩线飘在半空中，头紧贴在天花板上，如果没有天花板，它也许就要腾空而去。

年轻人总是充满了好奇心，他抓住系着气球的彩线，把它拽到跟前细细地赏玩。

“小梁！”正看得出神，忽听楼下有人喊。小梁赶忙打开窗子探出头去，原来是小关。

小关朝他扮个鬼脸，让他把落在办公桌上的那串钥匙扔下来。

小梁忙起身去拿钥匙，脚不小心给椅子腿儿绊了一下。他身体失去平衡，下意识地伸手去扶窗台，牵在手里的气球被甩出了窗外。那只气球一来到窗外，就转个圈，被一阵风带到半空里去了，小梁探身做了个抓的动作，也没有抓到，眼睁睁看它在半空里变成个小黑点儿，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呀！钱局长买的气球！”小关在下面惊呼。

小梁心一沉，马上变得忐忑不安，脑子一片空白。他失去意识似的当空把钥匙丢下去，差点砸在小关的鼻梁上。

小关大概说了声谢谢，他没有听清，只是砰地把窗子带上了。

干吗要玩那只气球！小梁懊恼地想。钱局长的小孙子快两周岁了，白白胖胖，跟局长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局长50多岁了，每回下班，都要抱着孙子出来溜一圈，路上对着孙子的脸蛋亲了又亲，笑声里仿佛融入了蜜糖。局长买了这只气球，大概是下班带给孙子的吧？可他为什么要把气球放在秘书室呢？在小梁的记忆中，局长很少到秘书室来……干吗要玩那只气球！小梁不停地埋怨自己。但他又一想，也许是小关没正形儿，又拿别人开玩笑吧。哼，这臭小子，要不是他，气球也不会飞出去的。可，一刻钟前那只气球明明飘在屋子里呀，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地自己跑进来吧？

也许是办事员老李的。想到这里，小梁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对啦，老李不是天天抱怨有个外孙女住在他家里吗？老李的老伴没有工作，在家吃闲饭，女儿听说也不争气，跟丈夫离了婚，住在娘家，一时又找不到工作，只好待在家里。老李本来脾气就不好，不爱笑，自打女儿带着孩子搬回家后，更是仿佛跟笑做了永诀，就是在单位，话里话外也全都带着刺。若是他买的气球，倒也没什么，因为自从上班后，自己没少帮老李干业务，好给他腾出时间买米买面，照顾家庭。老李不止一次地夸奖自己，并且许诺要给自己介绍个对象。也许，这气球就是老李买的，肯定的！老李的外孙女也蛮讨人喜欢的，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浅浅的酒窝……正想着，老李推门进来。

“老李，对不起，你的气球，让我，我……”

老李的一双大眼睛好像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什么？气球！那可是钱局长吩咐小关放在这里的。你弄哪儿去了？”

“真是局长的？难道不是你买的吗？”小梁哀求地望着老李，似乎只要老李承认是他的，就会马上过去给他一个拥抱。

“我买的？老子哪有闲钱！”老李斩钉截铁地否认，朝小梁当头泼了一瓢凉水。

“老李，是我不小心……弄丢了。你先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一件这么小的事，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对不对？你经常出去买东西，肯定知道在哪儿能买到一模一样的？”

“小梁啊，你不要着急，让我想一下，让我想一下……”

老李摸着他的秃脑壳。

“嗯，想起来了，昨天在酒仙居对面的小商店里见过的，那小店旁边是个卖菜的小摊子，我每天都从那儿买菜。”老李话里带了几分得意。

现在离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时间很充裕。小梁飞奔到楼下，借了辆自行车朝酒仙居骑去。

往常到酒仙居喝酒，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情，局里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实在太多，仅招待一项工作就把人忙得团团转。

酒仙居的蔡老板是钱局长的老同学，所以S局的接待事宜一般都安排在那里。往常小梁总是嫌酒仙居离得太近，一上车就到，今天，才觉得酒仙居其实离得挺远的。到了酒仙居对面，他的额头上已沁出一层亮晶晶的汗珠。

酒仙居对面，果然有一个小商店，店里花花绿绿地摆着些好看的儿童玩具。

“请问，您这儿卖‘喜羊羊’气球吗？”小梁低声客气地问道，仿佛出气大了会把一切充气的东西都吹到九霄云外去似的。

“对不起，一小时前就卖光了。不过，这儿还有别的气球，你要不要？”女店员微笑着向他介绍。

“不，就要‘喜羊羊’的。您知道哪儿还有卖的吗？”小梁恳求道。

那个女店员微笑着对他摇了摇头。

小梁漫无目的地穿过好几条街道，问了好几家儿童玩具店，结果全没有“喜羊羊”气球。小梁想，反正是气球，何必非要“喜羊羊”呢？随便买一只吧。但这念头只一闪，就像川剧表演大师耍的变脸一样倏地变过去了。既然局长给他孙子买的是“喜羊羊”气球，那肯定大有用意的，钱局长有点儿信那个……听老李说，过去盖办公楼时，局长就曾请人来看过风水……要是买别的，不中他的意，那简直……想着，小梁又折回了酒仙居对面那个小店，女店员脸上又挂上了微笑。

“请问，‘喜羊羊’气球什么时候才到货？”小梁满脸无奈地问。

“这可说不准，要等剩下的这些气球差不多都卖完了才能进货。”女店员有点儿不耐烦地望着他。

“好吧，我明天再过来。”小梁垂头丧气地说。

下班时间早过了。小梁难过得午饭都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