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绿皮火车
1983年,我考上西安的一所大学。从老家陕西澄城去西安上学,当时可选的出行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坐县运输公司的长途汽车,一天两班;一种是坐从韩城开往西安,途经永丰、韦庄的火车。长途汽车便捷,但班次少,价钱高,耗时长,正常的话需要六个多小时。当时并没有高速公路,只有108国道一条路,如果坐汽车去西安报到的话,最早也都到了下午,万一路上有堵车、交通事故等突发状况,可能就到晚上了,影响正常报到。如果坐火车,就需要起个大早,赶到距家二十里地的永宁站或者更远的韦庄站。永宁站离我家近但不通班车;韦庄站在县城南,离我家六七十里,有班车,但需要坐车到县城去倒车。我合计来合计去,觉得去永宁站近、方便、保险,这样时间上有保障,花费也少些,就是需要步行或者骑自行车去。
报到的那天,我和父亲早早起床,将行囊捆绑在自行车上,平地时就骑行一会儿,上坡时就两人推着,天还没有亮就到了永宁站。站台上没有几个人,我们很快地存好了自行车,买好了票,进了站。在看不见尽头的铁轨旁等了一会儿,一辆绿色“长龙”呼啸而来,伴随着哐当哐当的声响。
我跟随着父亲,父亲拖着装满衣服被褥的袋子。好在车上有座位,我们迅速地放好行李,坐好,车就缓缓地开动了。我安静下来,坐在座位上定了下神,四处打量,发现车厢里有相向的两排座椅。每排三个座位,能坐三个人。两排座椅中间有小桌,可放置水杯、小吃之类的东西。这一组相向的两排三座的座椅和另一组中间用挡板隔着,如此靠窗户左右两排按顺序排列,中间是过道,可以供人通行,两排座椅上方都有行李架。打眼看去,一个车厢可以坐一百多人。
我突然想起我离家时,村上送我的长辈说的话:火车跑起来快快的,火车上平平的、稳稳的,放一碗水也不会洒出来。
我没有带碗或者杯子可以去试,但看见左右邻座的人有人放着水杯,水杯里的水确实没有一丁点儿要洒出来的意思,杯子也是稳稳的,一点儿不摇晃。火车跑起来的确是很平稳,不像村里的拖拉机,有时能把人的五脏六腑颠出来。
坐了一会儿,我起身仔细观察,发现火车的车厢一节连着一节,车厢的宽窄长短竟然一模一样,并不像墙上贴的年画画的那样,前面看起来宽宽的,后面却看着窄窄的。当时,许多人家墙上都张贴着一张题为《火车向着韶山跑》的年画:一列绿色的火车从远方盛开着花朵的田野开来,前面威武的车头上冒着白烟,车头连着宽宽的车厢,车厢由近而远,由宽而窄,而且在远处还拐了个小弯。现在想,这幅画,当时将贫穷落后没见过世面的多少农村孩子的想象拉长了,拉到了远方,引起了这些孩子多少美好的向往。当时十七岁的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实际上的火车和画中的火车不一样,为什么我看到的火车车厢是一样宽,并不是像画上的那样越远越窄。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明白那是视觉的原理,近实远虚,近大远小,实际上是一样的,只是视觉上的差异而已。可当时,心里奇怪了好长时间,也不敢问同学,害怕同学笑话自己。大一学习机械制图,老师讲起远视图近视图的道理,才彻底明白过来了这里面的奥秘。
两个小时的行程很快结束了,火车到了西安站,我还没有顾上看看火车上卫生间的样子,也没有看到车厢一节与另一节是如何连接的,就在广播的督促下,恋恋不舍地随着父亲下了火车,加入了出站的人流之中。这次坐车留下的记忆是遗憾且美好的,只是车开得太快了,还没有坐够,还想再多坐一会儿仔细体验一下。这和以后春运时坐火车的感觉是截然相反的。
以后的日子里,工作出差、观光旅游坐火车的时间长了,次数多了,烦闷得恨不得赶紧跳下车去。直到和谐号复兴号高铁开通运行后,坐火车才舒适便捷了许多。回老家有高速公路有私家车,几乎就不再想坐火车了,也忘记了韩城至西安的这趟火车。
前段时间我回老家探亲,发现我家房屋前不远已经有高铁通过,但附近没有设停靠站,有些遗憾。但镇长说在我家北边两三公里处,正在修建贯通渭北高原的多式联运铁路公路网络,高速的出口和铁路的停靠站互联互通,即将形成渭北的交通枢纽,届时,出行就更方便了。
如今,高铁出行已经是国内许多人的首选,上海至北京的复兴号高铁每小时三百八十公里,已经将铁路运输的速度提高到了中国乃至世界高铁史的新高。绿皮火车已经很少看见,偶尔见到,竟然还有些亲切的感觉。听说坐的人也不算多,有的绿皮火车,已用在了怀旧的场合,作为摆设。
时代在前进在变化,前行的路上虽然风风雨雨,但也像火车一样,肯定是勇往直前的。
花花
这里说的花花,并不是花朵,而是朋友家以前养的宠物狗,一条有着花朵般图案的小狗。
为什么要写一条未曾谋面的小狗呢?原因是这条小狗的主人对这条小狗的描述让我觉得它很可爱,再加上我人过五十,更加喜欢与大自然、小动物接触,好像要把以前欠的账补回来似的。
我朋友口中的花花,长着黑白花色的毛,乖巧、善解人意,深得朋友一家人的喜爱。花花能在房间里听见房门外面的脚步声,只要钥匙一转动,花花就又蹦又跳地冲到门前,将开门人的拖鞋用嘴叼过来,放在门口,会用热切的眼神望着主人,直到主人说一声“花花乖”,花花才迅速欢愉地蹿过去,或卧沙发上,或卧床角柜底,眼睛萌萌地看着你,不再出声,不再打搅你。
花花困了,就睡在自己的窝里;起来了,便睡眼蒙眬地看着你,或者悠闲地在家里各个房间转来转去。花花平时和家人一起吃饭,家人吃什么,就给它吃什么,碰上吃排骨、鸡肉之类的饭食,就如小孩一样急不可待,四爪高度配合,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如果家人都忙,忽略了它的存在,半天不搭理它,它就失落地跟在最喜欢的人后边,摇头晃脑的,人走哪儿,它跟哪儿,也不出声。碰到陌生的人来家里,听到动静,它就汪汪地叫几声,但不像其他大型犬那样猛吼扑咬,只是尽责地提醒一下主人。
花花在朋友家生活了五六年,一直到去世。花花去世后,朋友把它埋在了家附近的一棵树下。由于伤心过度,朋友说从此不再养狗了。
花花唤醒了我小时候对一条小狗的记忆。
有一年冬天,我和朋友一行人去长春出差。长春的接待人员说时值隆冬,当地有一种特色饭,就是狗肉宴,可以御寒,也可以尝鲜。大家推托不掉,只好去了。席间,花花的主人只吃素菜和杂粮,对狗肉宴上的狗脚、狗腿等菜肴一律不动。我们劝她尝尝,她始终一口不吃,说她养过狗。有人打趣说,这又不是你家养的狗。她还是一口不吃,并且说,自从养狗后她就不吃狗肉了,现在竟然连肉都不吃了,只吃蔬菜。
花花的故事是我后来断断续续从她嘴里听说的。可能是连锁反应,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我小学一年级时有一小段时间养过小狗。这个小狗刚出生不久,经常爬到我的身上,将毛茸茸的爪子搭在我的手上、胳膊上,天气寒冷时还钻到我的被窝里,静静地躺卧在那里,眼睛骨碌碌转着,身子一动不动,十分可爱。
可是,等这条毛茸茸的小狗长大了,能满院跑了,却被家人送给了外村的一户人家。那几天,我一想起被送走的小狗,就不由得掉眼泪。一次上学路上,我想起了我的小狗,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路过的伯伯问我哭什么,我说我的小狗被送走了。伯伯粗声大气地说,不就一条小狗吗?至于不!我想,他肯定不理解一条毛茸茸的小狗给童年的小女孩带来的欢乐和慰藉。这是我唯一一次近距离地接触狗,并为狗伤心落泪。
此后的几十年,我为了生存打拼,根本无暇关注小动物的生活。在路上经常看见不同种类、不同花色、不同秉性的宠物狗,有的被人拉着,有的被抱着;有的干净、整洁,穿着马甲、戴着铃铛;有的毛发脏乱,无人打理,胡乱地跑着。大多数时候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并不靠前,甚至有些排斥。不是狗不像以前那么惹人爱怜了,而是我的心经历过生活的磨难、洗礼而变得坚硬起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心也柔软起来,突然觉得时光太匆匆,留心起了周围的花花草草,自己也像小孩子一样充满了好奇和探索的兴趣。在这个多雨无事的下午,我想起了我朋友的花花,想起了我的朋友,想起了我儿时的小狗,心里突然莫名地感动,随后便有了这篇短文。
三上华山
截至目前,我一共上过三次华山。三次上华山的缘由和目的、旅伴都不一样,三次之间的跨度有三十多年,三次有不同的精彩记忆,这些记忆铭刻于心,时不时浮现在脑海。
华山是中国的名山之一,谓之西岳,以瑰丽雄奇著称天下。它的主体是由一块巨型花岗岩构成,是世界上罕见的自然奇观,它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及特殊的风貌景观,它展现了“奇险天下第一山”的峻险奇雄,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让不同肤色不同国度不同年龄的人都有了探究华山、站在华山之巅的梦想。
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西安的莘莘学子把能登上华山作为勇于战胜自我的一个挑战,对于大学生来说有着重要的象征意义。大三时,我们班上已经有一些同学去过了,回来后的照片和小腿疼一个礼拜都能够炫耀一阵子的了。在游山玩水方面,我没有来自城市的同学积极性高。黄土高原的沟沟壑壑、山山岇岇、小河小溪就在我老家的家门口。小时候翻沟割草、下河捞鱼抓虾也是常有的事。我上大学时,对城市生活的繁华和便利还没有体会够,至于山水,那时的我还不稀罕。可是班上的人说多了,去多了,我也准备上趟华山,为了挑战自我,或许还为了增加谈资。
1986年五一节前的一个礼拜,我们关系不错的几个同学组织上华山。那时几乎是说走就走的旅行,并没有现在的网上攻略可以借鉴,要走的线路要去的景点要注意的事项都是提前打听,从去过的人那儿获取经验。所谓的组织,就是拉几个人做伴而已。周六傍晚,我们一行四人,我、两个男同学,还有一个男同学的男同学一起坐上了西安到华山的火车,四十分钟后,火车就到了华阴火车站。当时我们听说华山险峻,晚上爬山看不清四周的情况,心里不用害怕担心,也可以把精力集中在脚上腿上。如果想看日出的话,也只能选择晚上上山,那时还没有北峰索道,北峰索道似乎是十余年后才建成的,更没有现在的西峰索道。因此,当时大部分人都是晚上打着手电筒徒步登山的,即使现在华山有了两条索道,但真正喜欢登山的人选择的还是这个传统的徒步线路。
我们四人出了火车站,简单地在车站附近吃了些饭,买了些馒头咸菜和上山穿的运动鞋,人手一只手电筒,就沿北峰下的弯弯曲曲的山道朝上走了。当时心里全是不到山顶非好汉的勇气和壮志。
自古华山一条路。记得很清楚的是当时我们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往前走,山路时陡时缓,路上还有一些细沙,一不留神就会脚底打滑。我们一路行走,走过一个叫青柯坪的地方,转了个大弯,过了一座桥,上了一个很长的陡坡,有一个刻着“回心石”三个字的巨大的石头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这时,大家看导游图上的说明,距离玉泉院我们的出发地,都已跋涉了近五公里的山路了。陡坡和弯弯曲曲的山路累得我们大家筋疲力尽的,大家都不想动了,坐在回心石旁歇息,看着石头上刻的三个套着绿色的大字以及旁边山石上的崖刻,我们一起照相,相互打气说不要退却。我们都知道这才是序曲,从这儿开始,才算正式登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