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有了后来他借潘经理的好色给宋玲子挖了一个大坑之事。
如果说,与宋玲子和范大力的重逢以及与魏表婶的重逢,像是一场隔年的碰撞。那么,小芳呢?与小芳的重逢,更像是猛然间发现早年间随意丢弃在地窖的酒竟然已经变成了人间佳酿,只是已经成别人的了——韩青阳有次开车在路边偶遇小芳一家三口,小芳宽松时髦的羊毛外套刚好盖住屁股,下身穿一条这两年特别流行的踏脚健美裤。他看着她的曲线,第一次发现踏脚健美裤是紧裹着女人下身的。那紧绷的曲线一直往羊毛外套深处延伸……他看着的那一瞬,思绪也随之延伸。
其实他在这么多年里,无数次想象和她并肩走着的是自己,也蓦然发现原来心底最重要的人就是她。他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也一定想象不到,时隔多年,他再见到她是多么惊喜,若不是她挽着孟苏州的胳膊,他甚至冲动得想去跟她打招呼,告诉她他是多么思念她。
这世间许多故事讲述的是情人之间的重逢,还有一些故事,讲述的是仇人之间的重逢。如果人生故事的圆满必须经过许多年,那重逢就是为了完成等待,完成自我伤口的修补和自我罪孽的救赎。
当然,最终他什么也没做。
如同现在,魏表婶走远了,他才从过往的思绪中挣脱,几口咽下热乎乎的米馍。
出了老街深巷,沿江一栋三层小楼是水文站单位的房子。韩青阳上到顶层,推开一扇虚掩着的房门,房间里的女人被他吓了一跳。她正坐在床边织毛衣,卷着裤腿的脚放在洗脚盆中泡着。
“你咋突然来了?”
他笑笑,没讲话。搬一个小凳子过去坐在她对面,手伸进水盆里就去捏她的脚。
觉已经走到了老街。远远地,一个戴着帽子、裹着围巾、体态臃肿的女人推着自制的小推车正在沿街叫卖。
听声音似乎有点熟悉,韩青阳走近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认出是魏婶:“表婶,你……你卖米馍?”
“是青阳啊!”魏婶认出他来,麻利地揭开锅盖,取出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米馍用点心纸包好,不由分说地递到他手里,“我自己蒸的,尝尝!”
“这……我给你钱。”韩青阳赶忙在兜里摸钱包。魏婶爽朗一笑,一摆手:“大侄子吃个米馍算啥,别掏钱!你真是见外。”
“那谢谢表婶了。”韩青阳说,“米馍一般不是早上卖的吗?晚上这不好卖吧?”
“早上卖得快,晚上少些,能多卖一个是一个吧!我现在从早卖到晚,从城东走到城西,一天走三个来回。”魏婶说,“下岗了,挣一个是一个,一家人要生活嘛,总不能闲在家里。”
韩青阳笑:“这么久不见表婶,表婶倒是比以前豁达了!以前见你,不是抱怨这个就是抱怨那个……”
“嗐!不怕大侄子你笑话,刚出来找活干的时候处处受气,受的气多了人就学乖了,就晓得不容易了。抱怨谁呀?谁都有自己的活法,你自己不攒劲,别人能帮你多少?”魏婶苦笑,“现在社会上一听说‘下岗工人’就好像低人一等,遭人看不起。要我说,没有工作,又不是我们工人的错。往时,严重违反了劳动纪律才会被开除。可我们有啥错?做得好好的,说不让你干了就不让你干了……唉,我现在想开了,手脚勤快点,饿不死的。过个十年自己老了,动不了,就真正退休了。”
魏婶继续叫卖着,走远了,韩青阳还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
保养却也很容易在容颜上反映出来,比如内在的失调,阴阳不调和……这个早上,韩秋燕一个人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叹息宋玲子的一番话,搞得她患得患失,满心伤感。
她忽然怀疑起来,对着自己这张脸,男人是不是还会有想亲吻的冲动。她想,她是老了,已经不知道如何激起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兴致,自己也对男人丧失了亲热的兴致。当初,她离开缫丝厂,无论是对自己的感情还是对自己的工作状态都是失望至极。
后来有一天深夜,她脑子里很空,喝了很多的酒还是寂寞,忍不住拨了吴东方的小灵通,响了两声,她怕了,又赶紧挂掉。很快,吴东方电话打过来,韩秋燕对着话筒一时觉得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只是听着他的声音能够激起她的某种情绪,令她的心安稳又踏实。吴东方约她第二天一起吃顿饭,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知道,见了,就不仅仅是吃顿饭。这便是吴东方对她的好处——韩秋燕在内心一边悲哀得要死,一边嘲笑自己作践自己的身体。那次之后,一别六七年她没有再和吴东方见过面,因为她无意中听说吴东方媳妇在跟他闹离婚,她吓坏了,害怕是因为自己。
分开的时间如此漫长,可内心,又仿佛一刻都没有分离过。
已经年过半百。韩秋燕从镜子里看自己的这张脸,看出了岁月的痕迹,也看出了一个单身女人的苦涩。她慢慢地,用手抚摸自己的脸,去想象,这是另外一个人的手,一个男人的手。
这些年,她在县里一家私立幼儿园做财务。这里除了孩子,就是青春年少的幼儿园老师和年轻家长,她喜欢这种小环境里的单纯,也越发觉得,长期置身这种环境有助于心灵的净化。除了本职工作,在早饭和午饭时段她也帮着生活老师照顾孩子吃饭。
虽然工资并不高,但这份工作她做得很开心——这何尝不是属于她的幸福呢?
她抬起一只脚娇嗔着轻轻踩了一下他的手:“哼,一晃半年了,我以为有些人当了大官就把人忘了呢!”
他笑了笑,握住了女人的脚:“哪能呢!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太多。”女人是水文站的职工,她老公不知怎的,下海一两年就没了音讯。他在结婚前就跟这女人纠缠着,一郁闷了就来找她,结婚后来往渐渐淡了些。这女人有一好,就是从不主动找他,也不奢望他的钱财。他来了,她就当他是自己男人,陪他上床,陪他说话解闷或者喝喝小酒。
“不洗了,我来擦。”女人冲韩青阳一笑,柔柔地说。
韩青阳看着她的笑有些恍惚,那张脸一会儿是小芳,一会儿是宋玲子。他不由自主地将手往女人小腿上抚摸过去,随后将面孔埋进她的腿间。女人本来是坐着的,被男人一压,身子骨也软下来。韩青阳顺势把女人往床上推了一把,只一下,女人湿答答的脚从脚盆出来,直接搁在床架子上了。女人慌乱地伸长胳膊,将床边的窗帘使劲往一边拽了一把,屋里的光顿时暗淡下来。
韩青阳闭着眼睛,心里比较着小芳和宋玲子的好,用力冲撞着身下的女人。他的意识里,别的男人也许也像他现在一样正在冲撞那两个女人。范大力?孟苏州?他冷笑。现在,是我,是我韩青阳……这样的念想让他情绪高涨,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道。身下的女人被他弄得哼哼唧唧动了情,便稍微用身体给了他一点迎合。韩青阳立刻感应到,两个人就这样呼应起来,水乳交融。
韩秋燕承认宋玲子眼光“毒”,她看准范大力是实在人,就是缺乏正确引导,所以宁愿放下身段主动追求。她说韩秋燕“老了”,一是缺男人导致的,一是舍不得钱保养。她说的很准,女人到了奔五的年纪,容颜肯定会自然老化的,但人为的刺激和的在手上理了理一把递给杨柳,“这些明天去信用社存上。给你和妈零用的你们收着,明天带妈和娃上街买新衣服。”
“今年挣了多少?有五万没有?”母亲热切地看了一眼杨柳手里的那沓钱。
“那没有,只比去年多一点。”海军笑,对媳妇说,“你坐妈跟前数一数,让妈过过眼瘾,也好踏踏实实过年。”杨柳真就在母亲跟前坐下开始数。海军看着婆媳俩兴奋的模样,说不出的满足。
这八年来,他在外面开石挖山做钻工,每年只在过年回来半个多月,家里轻重的活计全靠这婆媳俩。丝银堡有一半的蚕农放弃了养蚕,只有没人外出挣钱的农户依然坚守着一年三季的蚕事。海军家自从那年海军外出,就没养蚕了,原先十几亩桑林只留下了一少半,大部分桑树被连根挖掉。重新清理干净的土地用来冬种油菜和小麦,夏种苞谷和大豆,应季小菜也样样都有。看着家里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海军感动得忍不住偷偷掉眼泪。
杨海军吃饱喝足,习惯性地转到屋后。
这片原先长势最好的桑林如今只剩下一半,另一半是一片一尺多高的青碧澄澄的麦苗。地边这个石头高台,父亲在世的时候常常坐这儿歇脚、发呆,这些年,他每次回来都要先来这儿坐会儿抽支烟。他先点好一支搁在石头上,说一声:“爸,儿子这次给你点的烟可是最好的带过滤嘴的香烟,你闻闻,可比你以前那烟叶子劲大多了!”山风呜呜地从对面的山洼吹过来,海军咧嘴一笑,感觉那就是父亲杨宝根的回应。他会说什么呢?他也许在说:“嗯嗯,这烟好哇,过瘾!”海军开心地朝半空吐出一连串的烟圈。
山脚下,直河沿岸原先布阵似的大片桑园现在剩下零星的3.一开春就有了新的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