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两株玉兰树
每到玉兰花开的时节,就会想起南郊的家窗外那两株玉兰树。
我们家是2000年搬到南郊家属院的,住在一楼,南窗外是一溜两米多宽的绿地,原先植着草和几棵棕榈。可能是后边的围墙太高了,加上墙那边有一棵大树,如伞的树冠遮住了一天中大部分时间的阳光,那一溜绿地便没有了生气,草皮像秃子的头一般,稀疏而斑驳,棕榈也不见生长。于是,我便想更新一下后院的植物。种什么好呢?思忖许久,决定栽两棵玉兰,最好是栽一株白玉兰、一株红玉兰。一来喜欢玉兰初春花开的姿色,让人赏心悦目;二来玉兰属乔木,不用打理,适合懒人;三是我爱摄影,玉兰花可以当摄影的素材。主意已定,便开始寻找树苗。那一阵子每到周末就往花卉市场跑,常常是乘兴而去,扫兴而归,花卉市场里多是盆栽植物和花卉,很少有卖树苗的。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二年开春,我终于在一个花卉市场里碰到了两棵玉兰树苗。只可惜都是红玉兰,大约两米高,比擀面杖略粗,上面带着花和叶。卖家要价每株一百元,经讨价还价每株八十元成交。又雇人带上镐和锨,运至后院,选了两个每天可以见到一会儿太阳的地方,开始挖坑。一挖才发现,原来草皮底下只有不足一尺的黄土,再往下全是水泥砖块和建筑垃圾。这下我可犯了难,这样的土栽上树肯定活不了。于是费了很大劲将建筑垃圾掏出来,又寻了黄土填上,整整忙活了多半天,才将两棵树苗栽上。不但给两个工人加了工钱,还请吃了一顿饭。送走工人,看着两棵刚刚栽好的玉兰树,尽管已是腰酸背痛,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此后,一有空闲,我就到后院给树苗培土浇水,看着叶子一天天茂密,确定都活了才放下心来。霜降一过,树上的叶子开始凋落了,我常常伫立在南窗下,看着一片一片的黄叶随风飘落。直到最后一片叶子落了,我惊喜地发现,每个枝头上都留下了像雀舌又似毛笔尖一样的苞蕾,那一定是来年的花蕾了。
来年立春,万物还沉浸在冬季的萧瑟里,我却发现,玉兰树枝头的花蕾在一点点膨胀。到了雨水,花蕾已经有指头般大了,毛茸茸的,在料峭的朔风中挺立在枝头。随着大地回暖,春风吹拂,花蕾越来越大,一天一个样。忽然有一天,花蕾外边淡黄色的花萼就裂开了,露出了红色的花瓣。第二天再看,已是花蕾初绽,像一个腼腆的少女,羞羞答答,欲开还掩,却掩不住那淡淡的清香,已随风飘漾。就这样一朵、两朵、三朵纷纷绽开,亭立枝头,张如佛手,巧若兰指,垂似如意,红里透白,千姿百态,这便是早春最美的景致了。正如明代大书画家、大文学家文徴明对玉兰花的描绘: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
我知姑射真仙子,天遣霓裳试羽衣。
那一阵子,每天下班回家,我总要在南窗前站一会儿,看着窗外那赏心悦目的景色。到了周末,更是拿出照相机,搬出折叠梯,围着满树的玉兰花,前后左右、远近高低拍上一通,那真是惬意的享受呢。遗憾的是,玉兰花的花期很短,一周到十天左右就开始凋谢了。我喜欢初绽的玉兰花,娴静含蓄,精神饱满,生机勃勃;也敬佩凋零的玉兰花,它把自己的美呈现给世间,最后却默默无声地化入泥土,正如龚自珍诗句所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此后每年的春天,在后院里观花、赏花、拍花便成了我生活中的幸事和乐趣。但我慢慢发现,这两棵树总往南边斜着朝上长,树冠也不大,于是到了秋天落叶后,我便给它们剪枝,把朝上的头剪掉,希望树冠往横向发,又用绳子拉着给它们校正。这样折腾了两三年,我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用,它们依然顽强地朝南倾着,努力地朝上发枝。后来我查了百度才知道,原来玉兰树喜阳,本就不宽的后院,又被高高的围墙和邻院的大树遮了阳,它往南倾、往高长都是为了争取阳光。明白了这些,我就有些后悔,我把它们种在这里,只想着观赏它们的花,却不能让它们充分地沐浴阳光。我决定,今后不再束缚它们,任其自由生长吧。
2012年,我的工作地址变更到了新行政中心,家便也搬到了北郊。离开时,我专门到后院,拍着两棵已有胳膊粗的玉兰树,默默道:再见了伙计,我会来看你们的。此后,每年花开时节,只要在西安,我都会去看看这两株玉兰树。如今,两株玉兰已有碗口粗了,树冠也高出了围墙。我欣赏它们向阳而生的姿态,更喜欢枝头上精灵般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