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的叫声在辽阔寂静的旷野里显得特别孤独,鸟都进入甜美的睡梦中去了,天上大大小小的星星,像颗颗银珠缀在深夜的高处,还有一轮又黄又大的月亮正在升起。月光一泼洒,就带着悲悯的情怀,给大荒野披上了一层薄薄的柔纱。秋虫业已偃旗息鼓,早钻进土层的深处,进入冬眠初始的状态,全然忘却了从春到秋的繁华过往。
帐篷内,苏武一边忙活着火塘旁的事,一边看着云朵姑娘拆除她住的小帐屋。也不知什么缘由,苏武看着拆除掉的已经在这里盘踞了好几载的小帐屋,内心竟有种莫名的惆怅。今天,他既没有大婚初夜的喜悦,也没有对于靬王的牵缘有丝毫的感激。
“云朵姑娘啊……”
听到叫她还和从前一样的口气,云朵抬起忙碌得满头大汗的脸,拂袖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汗,脸颊红通通的。她努起鲜润的嘴唇,嗔怪道:“怎么还和婚前叫的一个味儿呢?”
“噢,嗯……”苏武一抬头,仿佛才灵醒过来。他看了看云朵,旋即哈哈笑了起来,说:“哦,对了,从今往后应改口叫夫人了。”
云朵抿嘴一笑,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溢满了幸福的甜蜜。
“于靬王对我这般厚待,不仅仅是兄弟朋友和知己的情谊,其实,他和我一样挚爱着两地的乡亲,企盼着大汉和匈奴早日言和,希望边关不再重现刀光剑影。”
苏武干着手中的活,说着他和于靬王的情缘。
云朵拆除了自己蜗居了几年的小帐子,看着变得宽敞起来的家,心一下亮堂了许多。她收拾好了一切,就来到苏武的面前,接住话题说道:“但凡存有一颗善良之心、有良知的人,没有谁愿意两族人民长久处在战火之中,也没有谁愿意看见血流成河的惨景。世上像卫律之流,只顾自己享乐,为一己私利而背叛大汉,一心想让两地百姓不得安宁,他好永享富贵的生活。这样失去一个人起码的良知,连野兽都不如的,毕竟是少数。”
火苗忽忽闪闪,映得云朵的脸像夏天的向阳花儿一样,温馨可爱。
“又一个短暂的秋天就要走完了。”苏武满腹心事地望一望噼啪作响的火塘,若有所思地说,“又是一年的时光即将从眼皮底下溜过去了。我被困在北海,一晃就是好几个年头,真恨不能在一夜之间让上天给我一双翅膀,飞回长安,飞到圣上的殿堂,持节向他复命……”
“夫君,”云朵蹲下身子,双眼紧紧盯着苏武,声音像泉水一样,在屋子里清亮亮地淌流,“今天是咱们大喜的日子,想一想愉快的事。”
“夫人说得对。”苏武拧过脸来,看云朵可爱的样子如同一只乖巧的猫,朗声说道,“咱们今天只想高兴的事!”
云朵灵机一动,拿起已经被苏武的手摸得溜光的节杖,深情地望着苏武,说:“夫君,咱俩共同拜拜汉节杖吧,就算是拜了天,拜了地,拜了祖先了!”
于是,一场寂静无声但却在两人心中轰轰烈烈的婚拜仪式,在匈奴的旷野、北海一隅,孤单又隆重地举行着。
月亮和星星见证了这场不平凡的婚礼,北海的荒凉因为苏武和云朵的结合而显得幸福美好起来。
夜,比鸟儿的沉睡还要安谧,北海旷野是一片令人心生恐惧又令人神往的苍茫之地。这片土地,在这样的晚上,温顺得犹如一池睡莲在静悄悄地开放。那袅袅的花香,飘动着月的圣洁,摇曳着星的晶莹。此刻的光阴也一派芬芳,那满天的繁星,灵动得似乎有了人的语言,轻轻一眨巴眼,就穿越了几世的生死往来。
云朵将头轻轻地靠在苏武的肩上,慢慢悠悠地哼起了游牧民族漂泊游荡生活中常哼唱的小曲儿。
“夫人哪,如今我苏武客居他乡,已是花白胡须飘飘的沦落之躯了,怎能想到正当青春妙龄的你会选择嫁给我。这,这不是在做一场梦吧?”
云朵没接苏武的话,她依旧哼着小曲儿,沉醉在甜蜜的境地里。
这一夜显得那么短暂,对于云朵,这个夜晚就像一杯甘醇浓郁的美酒,醉了人心,但醒了时光。
第二天,当北海最后一批南飞的大雁依依不舍地离开此地时,苏武站立在一块大青石旁,久久地凝望着南面故土的方向,恨不能跟着飞翔的雁群,冲过边卡,一头扎进中原的怀抱。
正当苏武的思绪飞回故里,被思念之情重重扎痛的时刻,一列马队越过远处的大山,朝着他住的地方疾驰而来。
阳光正酣畅地泼洒在野地干枯的草丛上,照耀得苏武和云朵在夏天打割回来为羊群过冬准备的草垛子,如同久蹲在这里的沧桑老人,散发出浓郁的草料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