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陵被苏武如火一样的赤诚炙烤得满面通红,羞愧难当地低下了头。
“子卿,我……我如今是匈奴单于的右校王了。”
苏武听到李陵的话,霍地立起了身,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你……你少卿也降了匈奴了?”
苏武的脸由白变青、由青转红,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了。眼前这个曾和他同朝为官,也曾雄心壮志、刚正不阿、为挽救国家于危亡而屡战沙场的李陵,今天也做了匈奴的一条狗,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我……子卿,我……”李陵见苏武已经气得嘴唇发紫,不由得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早在你出使匈奴的第二年,就……就……”
李陵说话的当口,气息不足,像被噎住了一样,大张着嘴,却吐不出一句连贯的语言。
苏武的浑身已经战栗了起来。
“难道你李陵真的就背叛了大汉朝?想当年咱们一同在汉为官,一直享受着浩荡皇恩,你,你怎么会轻易地就忘记了自己曾经朱冠紫绣的荣光,忘记了圣上对你的栽培和厚爱?你,你还好意思到我面前,亲口告诉我说自己已经是匈奴豢养的一条狗了!”
苍茫北海大地,一派冰封雪冻,偶尔有动物跑过,嘴上的冷气似乎能冻成冰凌一样。世界白茫茫一片,唯有孤单的人还正热血沸腾。
一对故旧友人,在异地他乡重逢,一瞬间却又变得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苏武再也看不到好友当年的面目了,眼下的李陵分明已经变成贪图安逸、喜好享乐、忘记祖宗教诲的绿脸魔怪了。
不管苏武的双眼瞪得有多大也改变不了李陵降了匈奴的事实。他依然记得昔日和自己同朝为官的朋友,曾经和自己一样,怀揣一腔爱国热情,誓死报效大汉朝。这样的铮铮铁骨男儿,会为了一时的权势、福禄而被诱惑,会轻易就改变了初衷,成为背叛国家、背叛民族的败类?
时间在两位故人之间骤然立起了一道隔离墙,苏武再也无法看到从前意气风发的李陵了,眼前的李陵,只是一个没有骨气、丧失了良知的无耻之徒。
险象环生的命运在这里似乎跟苏武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苏武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李陵的脸。这张曾经使苏武感到亲切、熟悉的脸,此刻在雪光的映照下,虚晃晃的,像镀了一层水银,一会儿拉长了,一会儿缩短了,怪异得让苏武仿佛见到了从地狱里钻出来的妖魔。
“哼,呵呵呵……哈哈哈哈……”
苏武突然发出一阵怪异的笑声来,他将目光从李陵的身上移到了野外,再也不想同故旧说一个字。
“子卿,子卿,你坐下,听我给你慢慢说来。”
李陵最清楚苏武的秉性,他忙双手按住苏武的肩膀,一个字一个字很重地说道。
苏武不愿意听对方说什么了,他冷冰冰地从口中甩出话语:“再有天塌地陷的理由,叛族投敌的人也千不该万不该是你少卿呀!”
苏武难消心头的气愤,说话时满脸通红,双眼充血。
雪花优哉游哉地飘落,大旷野在密密匝匝的飞雪的舞动下,安静得像处子,庄严得如圣人。极目远眺,尽收眼底的是无垠的雪原;纷纷扬扬的雪,气势很豪迈,而每一片雪花,却显现出曼妙的柔情诗意。
云朵哄着儿子通国睡去后,听见夫君气愤难平的声音,忙挑开帘子,走出帐篷,来到了苏武与李陵的面前。她对苏武轻柔地说:“夫君,你冷静一下,让将军把话说完啊!”
看到云朵,苏武似乎灵醒过来,这才如梦初醒的样子,一脸的无奈。
“唉……”
叹息一声后,苏武礼节性地向李陵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李陵面向云朵,对苏武说:“这位就是草原上有名的能骑善射的云朵了?”
李陵略顿了顿,说道:“你们的故事我早听说了。”
苏武点点头,说道:“要不是有夫人在跟前保护,十个苏武也早都不在人世了。”
见老朋友苏武终于心平气和了,李陵满面的羞愧也在幽幽走动的时辰里慢慢溜走了。李陵摇了摇白发斑斑的头,用徐缓的声调,向苏武讲述起了自己更加多舛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