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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第2页）

太阳恰似一双难眠的眼，敛息屏气地凝视着人间正在上演的一幕幕惨剧。

双方的箭矢纷纷射向对面的士兵，一个个倒下的生命，从此泯灭了尘世曾经的企盼；还在坚持作战的，将满腔热血继续奉献给了烽烟。

面对匈奴骑兵对自己步兵实行的强大攻势，李陵已经率部连续战斗了好几个白天黑夜了。最后，终因兵力不足、伤亡太大，被匈奴骑兵围堵在山谷的一处夹缝。

夜晚的降临，成为将士喘息缓气的最好时机。疲惫至极的将士，中箭受伤的不计其数。他们拖着饱受伤痛的身体到了山谷，个个如一摊泥，软软地倒在星空之下。

一弯新月正好挂在山头的树梢上，冷峻地瞅着沟底的伤兵残将，一腔悲悯地发散出的微弱的淡淡光晕，洒在受伤士兵的身上。两岸高耸的山峰将夜空夹成了一道窄窄的幕布，扯在大汉士兵们的头顶，让人搞不清自己已置身于天上还是仍活在人间。

星星眨动着难以入眠的眼，稀稀拉拉地散布在一方高空中。星星虽不稠密，却还在尽力为士兵们发出一些光亮，尽管朦朦胧胧，但还可使他们相互辨认。

李陵看着受伤的士兵东倒西歪地睡了过去，伤势过重的则不停地呻吟，这使李陵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风顺沟道灌了进来，已经明显地裹挟着冬天的寒意，李陵为士兵们盖上已经破烂不堪的毡布。此刻，山上山下的树叶像着了魔，在夜色下唰唰唰地直往下掉落，给夜里的士兵传输一种悲观的气息。夜鸟总是在一阵小风吹来时，唧唧哝哝抱怨几声，悲悲戚戚地又沉入睡梦中去了。山里的野兽在月色下扯起的嗥叫使整个山谷都跟着不寒而栗。初冬的冷气，像突袭上来的敌人似的，浸漫了山谷沟壑。

李陵巡视完士兵，坐在一块发白的大石上，思忖着自己军队里出现的不利情况。虽然敌众我寡，但将士们一直都士气高涨，为什么最近一段时间，队伍里的消极情绪在蔓延，士气一天不如一天了呢？

月牙儿不知何时隐没下去，星星却比刚才亮了，像颗颗银色的珠子，镶嵌在山谷上方的一绺天上。星星安静的神情，让时刻准备进入到厮杀战场中的人，想到了远方的亲人，想到了父母以及妻儿企盼的眼神。

时间在山沟之间游走，将一阵紧似一阵的寒气捎给李陵和他的部下。

李陵一点睡意也没有，他不仅要在内心规划出再次应对庞大的匈奴骑兵的方案，还要将削弱了自己士兵士气的原因寻找出来。他苦苦思索着，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又坐下去。

就在这时，李陵发现有一个人影在他的左前方不远的一处坡地上时隐时现地移动着。

“谁在山坡上？”李陵高声喊道。

“将军，我闻到了这坡地上有一种能止痛消炎的草药的味道。”坡上的人发出的声响潮潮的，带着寒冷的气息，“如果能找到这种草，放在嘴里一嚼，敷在伤口上，就能救受伤士兵的命。”

“太好了！你找到了吗？”李陵对坡上的人影高声问道。

“正在找，将军。”

李陵转身来到一名睡梦中翻了个身的士兵面前。

“你醒一下，我有个问题要问问。”

灵醒后的士兵立刻站直了身子。

“你先说说，我军士气明显不如以前那么高涨了，是何原因造成的呢？”

听到将军发问，士兵感到有点为难的样子，畏畏缩缩地望了李陵一眼，又低下了头。

李陵看出士兵对此事心中有数，就提高了音调，加重了语气说：“大胆报来！”

“将军，将军，你不知道，咱们从出发时起，就有一些被流放到边塞的关东盗贼的妻子和女儿，进入到咱们的队伍里，随军做了士兵们的妻室……”“

哼，怪不得呢！这是犯了军队的大忌呀！”李陵听了，顿时怒火中烧，他不由得大声喊叫了出来。

“她们都藏匿于战车里。”被问士兵颤抖着声音向李陵补充了一句。

“立刻将她们搜出来，统统处理了！”

李陵一声令下，如一道电光闪过，顿时，满山谷都进入到复杂的撕扯声中，女人哭哭啼啼的声响填满了沟沟岔岔。

当妇女的哭叫声渐渐湮灭于一派血光之中时，又一个黎明腾空而起，白亮亮地照清了人世间所发生的一切惨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