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要庆祝,娶媳妇要庆祝,同在一月内,故谓“双庆”,党家迎来了双喜。
过了腊八节,就要备年货,党进正月要结婚,也要马上筹备,全家忙得不可开交。
党家十余口人,加上长工和仆从,是一个三十多口人的大家庭。同时,要给党进办喜事,就需要大量的小麦面粉。于是太爷派朱管家到自家的农场找杨力说话。
朱管家见了杨力,说道:“快过年了,党进少爷还要结婚,太爷有命,将两石麦子磨成面粉,送上山去。早点好,以免大雪封山,路滑难走。”杨力点头从命。
这杨力人称二管家,领着七八个长工,长年住在演家的小城里,管理着几百亩田地。
前回说过,他忠诚可靠,深得太爷的信任,太爷让他同时管理农场账务。他对朱管家说:“我正准备上山报账,每年年底都是这样,这回送面粉、报账一齐走。”他拿出账本让朱管家看。朱管家道:“不看了,我没有权力查你的账,你直接交给太爷就行了。”杨力道:“你是总管,何谈无权?你有学问,通晓账务,给我指点指点何妨?”朱管家笑道:“你太谦虚了,我能指点什么?也行,我可以看一看,相互切磋切磋,但不是替太爷查账。”他翻开账本一看,里面的收入和支出都记得详详细细,笑着说道:“好,很好!不客气地说,字写得不如我,但账的优劣不以字的好坏来评说,你写得工整,这一点比我好,我应向你学。”杨力把手举在眼前一摇说:“哪里,哪里!你夸得过火了。”
朱管家辞别了杨力,说是要到镇上办点年货,骑马而去。
杨力没有怠慢,立即用两匹马,伙同两个工友,分两次把麦子运到水磨上。
大敷峪水量充沛,山口建有多座水磨,磨坊有两间房子大小,建在一处一丈左右高的硷棱上,水从屋下流过,冲动一个很大的木轮,通过齿轮的转动,使另一个平置的齿轮也转动起来,实际已是一个水力发动机。
那竖立的轮轴直通到上面的磨坊内,带动石磨转动起来。不同于一般水力发动机的是,磨子的上扇不转下扇转,上扇是被固定着的,设计得非常巧妙。磨子特大,转得特快,工作效率很高,比牛拉磨快好多倍。水是上天干送的,成本小,不花动力钱。
更有趣的是,面罗也是水力驱动的。这个水力发动机更简单,只有一个平转的叶轮,靠流过它身旁的水流带动,轮轴也直通磨坊,每转一周,面罗就被拉动一来回,它撞击在一个木桩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面粉就被震得哗哗落下,十分有趣。
磨面一直加工到晚上,杨力就在磨坊里等。
磨坊内外,哗哗的流水声同轰隆隆、叮咣咣的机械声交织在一起,冲破了夜间的寂静。杨力深有感触地说:“老先人真聪明,水磨修造得这么巧妙,能让水给人干重活!”
杨力在磨坊里的炕上和衣躺了一夜,第二天才把面粉送回山庄,保证了过年和过事之用。
面粉有了,肉菜也少不了。要过年了,家家或多或少都要割几斤大肉。党家富有,人口又多,每年都要宰一整头猪。今年要办婚礼,一头远远不够,最少也得宰两头。于是他们就地取材,在山内买了三头猪,连拉带拽地将猪带进山庄,又立即请来一位屠夫,就在城内的空地上支起一口大锅,加水烧开,以备烫猪拔毛。猪的惨叫声在一里路外都听得响亮。
党妍小姑娘站在一旁看热闹,一见动了明晃晃的杀猪刀子,吓得撒腿就跑,却被一根木棍绊了一跤。党运幸灾乐祸,哈哈大笑,拍手说道:“女娃子胆比鸡小,不如我们男子汉哟!”但他还是跑了过去,扶起堂妹说道:“以后走路注意点,只能走,不能跑。”他俩都笑了。
这个当哥的,实际和堂妹同庚,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他只比堂妹大半天,只是男娃个子高点儿,也长得壮实点而已。
装饰新媳妇房子也算是一件大事。党进待封在家,太爷就把这事交给他办。他爹请来了裱糊匠让他监工。说是监工,实为协助,需要什么,吩咐下人去拿就是。
房子的墙壁要用白麻纸裱糊才能显得清新明朗。炕的周围还要贴上炕帷子,花纹为两方连续图案,把一对新人围起来,看起来也美观大方。
顶棚更是讲究。中国民间建筑的天花板上,都要用“藻井”来装饰。
新房的顶棚,虽称不上什么“藻井”,但也要象征性地美化一下,这个党进早有准备。他提前绘制了图样,交给工匠按图去做。
工匠一看,此图绘得很在行,长度和面积都是以十比一的比例画成,其着色也有标注。周围是花边,四角贴蝴蝶。那蝴蝶头朝中央,跃跃欲飞。中央是个八卦图。整体看来就是一幅单独的“藻井”纹样。
党进干起活来不输专业的工匠,用剪刀剪一剪,小刀刻一刻,不长时间,剪纸就完成了。负责裱糊的人动作十分娴熟,他铺开白纸,迅速刷浆,再准确地贴上墙,平整而无褶皱。负责贴剪纸的人也贴得很利索,口中还念道:“是匠不是匠,中指先抹糨。”的确,只有中指一个手指上有糨糊,其他手指才能不停地抓拿东西。这是专业的功夫,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党进的心境里常有花轿的影子飘过,他幻想着轿里还坐着姐姐。
他猛地冒出一个难题:山路这么窄,姐姐的轿怎能抬得上来?为此,他去问城后的孟祥老汉。他问道:“老伯,听说咱峪里有几家的媳妇是从山外娶来的,抬轿的并排要走两个人,路这么窄,能行吗?”
孟祥老汉不在乎似的说:“能行,能行!不过走得很慢,走不了几步就要换人,把轿抬上来,确实不容易。有段路还有点儿险,前年丁家娶媳妇时,差点儿翻到河里去。唉,别怕,那是他们不小心,你们注意点就行,没事的。”
党进一听,越发不放心,说道:“我担心的是,如果成亲的那天下着雨,或是下着雪,道路湿滑难走,不是更危险了?能不能想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老汉说:“办法当然有,只要把那一段路加宽点就行了。”
党进认为这好办,说道:“那咱就把路面加宽吧,马上动工就修。”
老汉眉头一皱,说道:“不好修呀!那段砭路里边有几个大石头,搬也搬不走,撬也撬不动,必须请石匠把它破开才行。以前大家议论过这事,但没人花钱去搞。人常说,众人的老子没人哭嘛。”党进无语。
听孟祥老汉这么一说,党进更坐不住了,心想:要保证绝对的安全,就要花钱请石匠凿开那些巨石并搬走。于是他就和太爷爷商量,能不能自家出钱修路。
没想到老太爷满口答应,还慷慨地说道:“谁说众人的老子没人哭?
我可愿意哭一声。人常说,修桥补路,增福添寿。咱党家自己修吧!”
党进大喜,高兴地说:“太爷爷真好!修路的时候,天上的过往神灵一定能够看见,一定能在功德簿上给您记一笔,保佑您活到一百一十一。”太爷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