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秀微笑道:“先生客气了!只是想请先生给我诊诊脉。”
春秀坐定,挽起宽大的衣袖,把白嫩如玉的右手臂放在桌上的医枕上。席医官小心地把指肚放在脉槽上,眯着眼睛断测脉情,半天才抬起头说道:“恭喜老爷、夫人!确是喜脉,脉相平稳,一切正常,妊娠期应注意营养的补给。我再开点儿保胎汤剂,服用两副即可。”
党进谢过席医官。医官告退后,党进又吩咐井良先买只鸡,让灶间做汤;再到药房买些人参,熬汤加红糖服用。
呵护怀有身孕的爱妻,党进无所不为,甚至还求神仙保佑。郧西有个玄鼓山,山上有个有名的道观,许多年轻的夫妇为了祈求子嗣的兴旺,都来道观许愿,使得道观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党进得知后,也想陪春秀上山许愿,并借此游逛一番。他约了礼房的尚经承作为此行的向导同去,因为他是文案上的人,管理县学、主持科举考试等,对道观情况很熟悉。
去玄鼓山不是因公,党进没有动用仪仗,更不愿使用衙中的轿夫,而是身穿便服,骑马出行,夫人春秀也不例外。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平静得像往常一样。随行的尚经承赞叹地说:“大人处事得体,私事不扰民,难能可贵,令人佩服!”
走到一处天主教堂的大门前时,党进勒马叫停。他指着教堂说:“咱中国人自称天朝,如今却败于洋人。第二次鸦片战争失败后,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天津条约》,允许外国人在华自由传教租地建房,才陆续出现了这种建筑。传教倒还可以,但有些教徒还干起了坏事……”
尚经承插言道:“是呀,洋人若和国人闹纠纷,有些当地官府崇洋媚外,偏袒洋人,百姓无处申冤。”
党进问:“咱县以前有没有发生过此类事件?”尚经承说:“因为有过这种现象,我才这样说。当时我就在场,只能干瞪眼。走吧,以后再给大人详细说。”
出城走了不远,又出现了一处西式建筑。尚经承指着说:“这是一个名叫伊迈的法国人所建,是他的私人住宅。《南京条约》规定,沿海口岸开放,外商纷纷来华,又取得了内河的航运权,那商船长驱直入,沿长江而上,进入汉江,一直蹿到天河口,再来到这里。因咱县盛产茶叶和蚕丝,他们就廉价收购,又把洋布在这里倾销,使得咱郧西的织造业破产。
唉!不说了,再说就扫了咱郊游的兴致。”
他们已不觉来到玄鼓山下,抬头仰望,山上的庙宇隐约可见,又不知绕过了几个盘道,终于到达山顶。
玄鼓山并不高,但古树参天,奇石林立,山花烂漫,蝶飞鸟翔,如仙境一般。站在山巅向山下望去,县城的全景尽收眼底。天河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闪闪的银光,它蜿蜒地穿过县城,向着远方的汉江伸去;广阔的田园,青一片,黄一片,构成五彩斑斓的锦绢;五里河、安家河也从锦绢中穿过,虽水量小,但白亮亮的沙滩也很耐看。美景赏不完,令人流连忘返。
党进夫妇走进道观,在山门内的柜台上买了一炷高香,虔诚地上香跪拜。春秀的口中念念有词,祈求老君爷爷赐福,保佑腹中的胎儿健康发育,顺利降生。在堂的老道敲响了沉稳悠长的石磬。二人拜完才心满意足地走出殿堂,下山去了。
人常说,游览不走回头路,党进要另辟蹊径。途经天河时,有一段路他们就走在河堤上。
随行的尚经承说:“远在道光年间,一次,山洪暴发,冲毁了河堤,造成了水围城墙的大祸,此后河堤整修了一遍,这些年来倒也安然无恙。”
他这么一说,引起了党进对河堤安全的注意。党进开始观察河堤的现状,发现多处都有塌陷与崩裂,存在着溃堤的危险,便问道:“像这样的河堤,若遇到像道光年间的洪水,它能撑得住吗?”
尚经承看了一下残破的堤岸,说道:“多亏大人提醒,我看这样的河堤不保险。”
党进道:“居安思危,不因太平无事,就麻痹大意。我建议,在收麦以前,趁农事稍松的时机,将河堤大修一遍。”
回衙后,他立即命工房安排了修堤之事。
轰轰烈烈的修堤工程开始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带着工具上了堤岸,车子推,担子挑,石头垒,黄土填,大家干劲儿足,进度快。党进亲临现场,东奔西走,察看指导。
他来到一处修补缺口的地方,发现虽砌上了石头,但里面却用河沙填充,他马上叫停,说道:“大家辛苦了!干得不错!但用河沙填充不行,它没有黏性,大水袭来时会被掏空的,必须用小石块加黄土填充,而且还要夯实才行。好好干吧!”大家都听取了党进的意见,纠正了错误的做法。
忽听有人叫骂,党进前去查看,只见一人坐在地上,被监工叫骂着。
他问何事,监工说:“大人不知,这人太懒了,到此只铲了几锨土,就长时坐着不动。”
党进问原因,那人哭着说:“我家断粮了,走时只吃了半个窝窝头,此刻已饿得头昏眼花,实在没劲儿干了。”
党进严肃地说:“干不动就回去,大家都忙着干活,你坐到这儿像话不像话?”说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银圆说,“快点拿去买个蒸馍吃,吃饱了再来。”一个侍卫笑着说:“还不谢谢县太爷!”
此人一听,眼前竟是县太爷,大吃一惊,连忙跪拜谢恩。他接过银圆,热泪盈眶,真感激这位怜悯穷人的父母官。
的确,党进在工地上的出现,对百姓的鼓舞很大。根据党进规定的标准,河堤加厚又加高,不到五天工夫,一条坚固又平整的河堤就修好了。
不出所料,这年秋季下了一场特大暴雨,河水猛涨,人们都说是“起了蛟”,堪称百年一遇,估计比道光年间的洪水还要大,但河堤基本完好,没有被洪水冲垮,使县城躲过了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