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捻军围定小城后,首领喀飞绕城观战,发现城上人头攒动,还有枪管伸出,不知城内虚实,不敢轻举妄动。他走到城门口,抬头向城楼张望,当即有枪管伸出了射击口。他急令副将马冲喊话:“哎!别开枪,我们不随便杀人,只要你们开城投降,可免你全家不死。”
太爷听言,本不想搭理,但为了拖延时间,便应付道:“好,待我方商议后再定。”喀飞道:“我们等候。”
太爷忙和大家商议。殿杰说:“如果真能保咱身家性命,折点财物,倒无所谓,只怕人家说话不算话。”党淳抢着说:“不行!咱这么大的家业,不能白白送给他。”党泷也说:“咱们的城防易守难破,料他难以攻克。我们再坚持几日,万一不行再说。”家丁班头更是强硬,他拍着胸膛说:“不怕他,我和他拼到底!”
这时,一位同族的长者,年虽中年,但和太爷同辈,在村中威望较高,也来参与议事,他说:“不可轻信捻军的话。听说这些人言而无信,有这样一回事:有一处城池,捻军估计无法取胜,便佯装投降,归顺朝廷。官员不知是计,大摇大摆地前去接管,还举行招安仪式。仪式上,官员洋洋得意地坐在台上接受捻军投降,捻军在台下跪拜。突然一声枪响,官员随即毙命,随从也都被杀,血流成河。你说可恶不可恶!这样的失信之辈,我们怎能信他?他们会不会再演这出戏?”说得大家毛骨悚然,齐声表示一定要抗战到底。
捻军久等,不见动静,便又令人催促说:“喂!党家的人,你们听着,我军兵强马壮,个个骁勇善战。同州城那么坚固,我军都不费力气地攻破了。
你们这么点小鸟窝,我们一下子就能端掉,还是乖乖地给爷投降吧!”
老太爷听见骂声,怒气顿生,也骂道:“你们这些捻军,竟敢起兵造反,屠戮平民。劝尔等早点收兵,归顺朝廷,或许还能保住狗命!”
捻军无计可施,只得选择强攻。他们试探性地进攻,先侵扰城门,向着城楼连放几枪。可这不是大炮,城楼岿然不动。捻军还想火攻,便运来一大堆柴火,想把门板烧坏。可党家早有准备。他们在城楼上存有几大缸水,原计划是防备火攻城楼,这回派上了用场。捻军点着火后,大家就从楼板缝中间向下灌水以浇灭火。同时还投下大量砖石,砸得放火者头破血流。
喀飞首领气急败坏,下令全面总攻。
捻军集中兵力,重点进攻北城墙,把三部云梯强行搭在墙上,一帮人扑着向上爬。城上的砖石块便像雨点儿般地砸下,第一拨人被砸得鼻青脸肿,狼狈退下。
第二拨人又冲上来,并连开数枪,企图以烟雾作掩护。结果爬是爬上来了,但被大刀砍去半个脑袋,骨碌骨碌滚了下去。
第三拨人又冲上来。城上人沉着应对,这回未动兵器,石灰包更为有效。来犯者眼睛眯得睁不开,呛得鼻子酸痛、嗓子冒烟,头都抬不起来,只得抱头鼠窜。
其他几个云梯均受到这样的“待遇”。城上欢呼,城下号叫。捻军没了主张,小城安然无恙。
太阳快要落山了,小城还未攻破。首领喀飞急得团团转,他手持指挥刀,东跑西奔,成为最明显的打击目标。党泷认为此人就是首领,便对狙击手说:“想法把这个人除掉。”他指着喀飞说:“就是那位个子高、体形微胖的家伙,手中还提着刀,他可能就是首领,只要干掉他,捻军就会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你再联合一个人,同时瞄准开枪,打死他。”
狙击手死盯着那个人,待那人站立不动的时候,便发出口令:“打!”两人同时扣动扳机,“呯”的一声响,那人应声倒下,还伤了旁边的两个人。
他们的判断没错,那个人正是捻军首领喀飞。捻军顿时乱了阵脚,闹哄哄地乱成一片。副官接替了指挥权,命令各部原地待命,不得随意走动。
酉时末,天已全黑,城外一片沉寂。
有人只听城下厉声叫喊:“喂!城上的人听着,我们大队人马都在攻打县城,我马上前去搬兵,要把你家大大小小全部杀光,鸡犬不留!”
因首领已死,捻军军心涣散,副官马冲垂头丧气,连夜撤离,城外的嘈杂声慢慢消去,不见了一点儿灯火,重归一片寂静。
守城者异口同声道:“捻军撤走了!我们胜利了!”大家高兴得欢呼雀跃。但老太爷却高兴不起来,他走下城楼,拖着疲累的身子,传话家人,一起到大厅议事。他说:“捻军走时喊话的意思十分明确,他们要去搬救兵,为死去的首领报仇。我估计他们还会卷土重来。为了防止万一,我计划先叫女人和孩子们连夜出城,去往咱的山庄躲藏。咱们的后路就是板岔的石梯子。最坏的结局也不会全军覆没。其他丁壮继续抵抗到底。”
殿杰言道:“捻军势力强大,我城危在旦夕,为了全家人的安全,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不如大家一齐逃走为妙。”
党泷首先表示赞同,说道:“爷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保命要紧,我们一起逃吧。”
太爷还是坚持己见,决心死守,并且有些不悦,赌气似的说:“我没有忘记当初的誓言,决心与城同存亡。你们都走吧,我一个人留下与捻军拼命。”
党淳急了,忙跪下哭着对太爷说:“我敬佩爷爷的老黄忠精神,但我舍不得离开爷爷,你不走我也不走。”
大家一齐跪倒哀求,太爷才不得不决定弃城逃走。
殿杰开始安排,他说:“大家赶快收拾行李,天一亮就走。贵重的金银首饰、绸缎衣物拿上,一般的东西不要了。只要人在,东西没有了,还可以用银钱再买。”
老太爷最不能舍弃的是家庙中的神祖牌位,叮咛大家必须把牌位带走,还叫家丁把庙中的大铜鼎埋藏起来,因为它太重了,拿不走。
因为要驮运东西,除了老太婆抱小孩骑马外,其他人一律步行。老太爷以身作则,手持拐杖,由下人搀扶着,也坚持步行。他硬气地说:“最远不过二十五里,累不死人。”
灶间领厨的兰妈说:“灶间的锅盆碗盏都可以不要,不能不带走卤汁罐。”大家一致赞成,因为这罐已传了几代人,卤肉离不了它。
鸡叫三遍,天快亮了,王氏搂着五岁的党进坐上马车,一名家丁在前边牵着马缰绳。大家都望了望难以割舍的小城,才向着南山走去。
殿杰垫后,他把大家安全送出小城后,自己才最后一个离开。
这天晚上,他心中一直燃烧着愤恨的火苗,不甘心把这带不走的财物留给捻军,更不甘心让捻军把小城付之一炬,脑海里一直回忆着捻军的喊话:“要把你全家杀光,鸡犬不留,还要把小城烧成一堆灰。”此时,他怨气无法发泄,一脚踢倒马槽边的水缸,一拳打翻草料旁未熄灭的油灯。
油灯恰好落在干草堆上,干草忽地一下燃烧起来。
他见了不但不去扑灭,反而还说:“烧吧,权当是捻军放的火。烧吧,与其让他们放火,不如我自己先放。”于是整个马厩都烧了起来。他害怕了,但也无法将其扑灭。他又想,这点儿烂马厩算什么,马厩与宅院相距几丈远,烧不到那里去。他就放心地走出了城门,再关闭上锁,扬长而去。
可实际并非他想得那么简单。此时狂风大作,干草又是易燃之物,火势异常大,几丈高的火焰在大风中摆动,直扫旁边的院落,马厩以外的房子也都烧了起来。
这个荒唐的举动,虽不是故意焚城,实际却形成了自焚小城的惨局,给族人心中留下了难以抚平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