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听说有人找他,立即去见。只见长工老麻急匆匆地向他走来,说道:“老太爷呀,不好了!杨力的媳妇死了,他叫我给你说一声。”老太爷吃了一惊,叹息道:“哎哟!一个欢实的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她患了什么病?”老麻说:“我也不清楚,听说她正在灶间做饭,突然倒地,昏迷不醒,大夫还没请到家,她就断气了。”老太爷十分惋惜地说:“多好的一个媳妇呀,他杨力怎么就守不住,真是个苦命的人。天这么黑,山路又不好走,今晚你就住下,我叫殿杰明天一早就去,帮可怜的杨力料理丧事。”
殿杰听说杨力丧妻,十分同情,不等天大亮就急忙下山,骑快马直奔南村。
他一进门就瞧见杨力神情沮丧、愁容满面地坐在亡妻遗体旁。娇女小卉见他来了,就跑过来叫了一声“党爷爷!”便抱着他大哭起来。
殿杰忙把小卉抱起来,用手帕擦了擦她脸上的鼻涕和泪花。他哽咽着不知该怎样安慰她,好一会儿才对杨力说:“杨力,你节哀呀!人死不能复生,为了咱这个小宝贝,别愁伤了身体。你要振作起来,好好安葬孩子她娘,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走得急,随身只有现洋四十多块,你先拿着,不够我再派人去钱庄取。”杨力十分感动,说道:“不用,不用了!
木材、穿服的钱,我这里都有。她是年轻人,丧事从简。这钱不要!”殿杰说:“这是咱俩的情谊之钱,不要你还。你说从简,那可不行。你我不是一般的主仆关系,我从来都把你当成党家的一口人。既是我家的一口人,怎能草草入葬?”
殿杰把事头叫来,亲自把四十个银圆交与他说:“请你把这钱交与账房,不够再问我要,有劳你把杨力家的丧事办好。棺材、寿衣都要上等的。八个乐人,一个都不能少。待客的酒席也要丰盛些。拜托你了,事后定有重谢!”
在管事人的精心操办下,丧事顺利进行。灵堂里白幡高挂,香烟缭绕,哭声阵阵。巷道里鼓乐喧天,远门自家的侄男子弟,纷纷都来吊唁,体体面面地把亡人送到坟里。
送走了妻子,杨力又苦又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一下子躺倒在床上,目光好像也有些呆滞。殿杰抱着不满九岁的小卉坐在床边,给杨力说些宽心话:“生老病死乃世间的常事,你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咱小卉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
小卉听他这么一说,便哭着说:“爹要到小城那里干活,把我一人留在家里。听说有人专门偷娃,我害怕。”
殿杰苦笑了一声,紧紧地抱着她说:“唉!有爷爷我在,你怕什么!
我会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孙女,天天保护着你。贼人敢来,我打断他的狗腿!”
殿杰表示愿管杨力的娃,戳到了杨力的最痛处。杨力顿时泪如泉涌,泪水点点落在枕头上。他坐起身来,指着女儿说:“可怜呀,没娘的孩子!”
殿杰见他为娃如此伤心,连忙说道:“现在还未到大忙季节,地里的农活不多,叫老麻替你料理,你可在家歇半月。以后如果娃没人管,我带她上山去。你且放心,我这辈子既无亲闺女,又无亲孙女,我会把她当成我的亲孙女一样看待,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殿杰又试探性地对小卉说:“你愿不愿意跟爷爷上山?”小卉点点头,但她又追问道:“晚上我跟谁睡?我可离不开爹。”殿杰笑了,毫不在乎地说:“跟爷爷睡,好不好?”
殿杰告别了杨力父女,去小城找长工老麻,叫他领工干活。
在这半个月里,杨力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看着心爱的小女儿,有时也会露出一丝笑容。他白天陪女儿玩儿,晚上陪女儿睡,两人相依为命。他无心干农活,只领着女儿锄了几垧自家的麦田,全是为了散心。返青的麦苗也给他增添了一点儿生活的气息。
杨力是个多情多义的人,一到晚上就思念起爱妻。
殿杰并没有催杨力上工,杨力却在家闷得心慌,便牵着马,把小卉送到山庄。殿杰夫人张氏见小卉来了,十分高兴,热情地上前迎接。小卉也亲切地叫了一声奶奶。这张氏十分喜欢她,取出了一包琼锅糖塞到小卉手里,还把一对小银镯子给她戴上,说道:“戴上它,你更好看了!”小卉绽开了灿烂的笑脸,说道:“谢谢奶奶!”
杨力见夫人这样爱他女儿,彻底地放下了心,怀着感激的心情说:“杨力谢谢夫人。女儿留在这里,给您增添了麻烦,真有些过意不去。”
张氏道:“唉,你说的哪里话,这不是见外了?谁不知道你是我儿子的救命恩人,还给咱家领工干活,吃苦在外,我给你管管娃是应该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尽管放心地走吧!”
杨力临走时叮咛女儿说:“爹就要走了,你乖乖的,要听奶奶的话,不准调皮捣蛋。”他又对张氏说:“二爷如果回来了,请您给他说,开春要种棉花了,我去领人犁耙整地,让他派人买种子,提早做准备。”说罢,他搂抱了一下女儿,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小卉的到来可把党进他们乐坏了。山中的娃娃少,这下又增加了一个,而且是唯一的漂亮女娃。下午自由活动时间,小卉就和他们几个一起玩耍。党进还拉着她的手,口称姐姐,犹如亲姐弟。
夜幕降临,伙伴们都去夜读,小卉呆呆地坐在那里。这是她生来第一次离开父母在别人家过夜。她既想念去世的娘,又感到孤独,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泪。殿杰办完事回府,忙上前问道:“你怎么啦?”小卉哭着说:“我要我爹。”
殿杰深知孩子的痛苦心情,她没了娘又离开了爹,十分可怜,不由一阵心酸,泪水几乎要流出眼眶。他把小卉抱起来说:“小宝贝,别难过,有爷爷在身边,什么大猫小猫都不敢来。谁敢欺负你,我决不饶他!”说着就拉起她的小手,走进房间。老两口一起陪她说话,取出花生、核桃给她吃,才哄得她不哭了。张氏其人虽然私心有点儿重,但膝下只有党淳一个宝贝儿子,没有女儿,因此,十分疼爱小卉。
要睡觉了,张氏叫小卉脱衣服,她竟脱得一丝不挂。这是她的生活习惯,她在家一直都是脱光了睡,小孩子可不懂什么害羞。夜深了,张氏早已呼呼地睡着了。殿杰忽听小卉在哭泣,忙点灯问道:“小卉,你哭什么?”小卉只是哭。殿杰猜她一定在想念爹娘,也不再追问,只是给她擦去脸蛋上的泪花,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她,又低声细语地说:“别哭,过两天爷爷带你去逛华岳庙,再去看你爹,好不好?”他不停地拍着,好话说着,小卉终于睡着了。
天亮了,小卉还在熟睡,殿杰穿好衣服坐在她的跟前,看着她可爱的脸蛋,觉得她睡着的样子比醒着的时候更好看了。只见她动了一下,慢慢地睁开了一双丹凤大眼,看见殿杰祖父在身边,便给了他一个笑脸。殿杰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亲了她一口。她乖巧地说:“爷爷,早上好!”
殿杰提着袄领,帮小卉穿衣,顺便问道:“昨天半夜过了,你怎么还没睡着,还哭哭啼啼的?是不是奶奶对你不好?”小卉摇头说:“不是,不是!”她捂着脸,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离开父亲,我还有点儿害怕。”
殿杰心想:小卉这么小就失去了母亲,又不得不离开爹寄人篱下,一时不适应也正常,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再说小卉愿和他们在一起,是因为这些年来党家人经常到她家去,每次都给她带些好吃的东西,也常抱着她玩耍,从来都拿他们当一家人看。
再有,她爹不在这里,小卉也不能闹脾气,她也只能这样了。
但是,小卉毕竟已经长大了。所以,殿杰时不时地会给小卉讲道理,告诉她要独立生活。果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卉开始慢慢熟悉和适应,晚上也可以独自入睡了,她每天快乐地生活在山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