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陌生名称打乱了我的思绪,也让我的怒火为之微微一让,思考让理智重新占了上风。搜索着脑海里那仅有的少少记忆里,稍顷,我终于记起在哪里曾经听过这个名字了。那是在去意维坦的路上,在讨论路线的时候,从达克的口中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的。
“落人群”——被抛弃之人最后的归宿,充斥着难民、逃兵、破落贵族以及各种罪犯的“三不管”地带。
“落人群?”我下意识地重复道。
“不错,落人群。”曼彻特眼睛微眯着道。
“有听朋友提到过。”微微沉吟,我说道,“难道,这些东西?”
“落人群里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才’,而这些东西就是他们中的某个人卖给我的。”曼彻特如是说道,只是他很自觉地将其中关键的地方给隐去了,对于由谁提供的丝毫不提。
“哦?”虽然我很想知道,但是我还是下意识地按捺下了那份冲动。
看见我似乎无动于衷,曼彻特也不着急,望了望匣子中的那些首饰,摇头苦笑道:“也是我太过心急,明知道对方卖得那么爽快其中必定有鬼,我却仍是一头栽了进去。毕竟这匣子里的每一件饰品的价值都足够普通人的一家子过上一辈子有余。唉”
说完,还叹了口气,显得十分惋惜,只是我十分怀疑他到底是惋惜这些东西无法卖出而心疼那到不了手的财富,还是生气自己竟然被人给欺骗了作了这种赔本生意。
“咦?”怀疑之后,我陡地吓了一跳,却是想起上次我买的那朵胸花似乎并没有花费我多少钱啊,但是曼彻特这家伙却说这里的每一件饰品都足够普通人过上一辈子?
注意到我怀疑的目光,曼彻特微微一愣,视线扫过我手中的胸花,陡地恍然大悟,苦笑着解释道:“您不必怀疑,我所说的的确是事实,而这匣子里的十件饰品也确实每件都足够普通的一家人过上一辈子有余。只是,上次您买走的那件不在其内,虽然它们确实同样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虽然曼彻特明白了我的疑惑所在,也作出了解释,但我怎么感觉他越解释我越是糊涂了。既然我手上的胸花和匣子中的那些饰品全部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的,那为什么它们价值连城,而独独我手中的这件例外呢?
我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曼彻特脸上的苦笑却更深了,“事实是,您买走的那朵胸花和匣子中的这些饰品全部来源于同一个地方,然而它们的价值却全然不同。呃,也许这样的说明并不正确,应该说,虽然它们现在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但在这之前呢?在这之前,它们并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匣子中的这些,明显是十年前雪舞帝国的饰品样式,那种独特的风格是现在的雅特所无法模仿的。而您手中的那件,却是来自意维坦,否则我也不会将它拿出来,没想到就是这样,还是”
曼彻特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最后的“意维坦”三字轻轻地落在我的心里,却不啻一道响雷骤然乍起,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胸花,心中轻轻地唤道:姐姐
不知过了多久,陡然惊觉自己的失态,抬起头来,下意识地往曼彻特望去,却正见到他眼底那抹尚未完全隐去的惊奇,心中一凛,心思微转,我问道:“既然这些东西价值连城,又为何会让你感到‘头痛’?它们跟我所买走的那件胸花的不同只有你刚才所说的那样子吗?如果是这样子,为什么我这件可以拿出来卖,那些更有价值的东西却不能呢?难道,只是因为它们是雪舞帝国风格的饰品?”
仿佛不堪直面我赤裸裸的反驳似的,曼彻特略有些尴尬,微微摇头,否定了我的猜测,只听他道:“并不是这样子的,即便是雪舞帝国风格的饰品,现在也仍有大量存在着。这并不是问题的主音,问题的关键在于这里。”曼彻特随手拿出其中一件耳环,翻开内侧,指着内里的暗处。
好奇心起,我凑近头去仔细一看,却看不出什么,心中霍地一动,下意识地伸手出去在曼彻特所指的地方摸了摸,手指传来的触感在我的心里清楚地浮现出一朵小小的雪花在空中舞动着,而那痕迹,竟是这般深刻清晰,熟悉得仿若我掌中指纹。
心中大惊,我猛地抬起头来,却见曼彻特正露出一丝清晰的苦笑,苦笑中却透出一丝奇怪的轻松感,他苦笑着说道:“您明白了?是的,从您吃惊的程度我便清楚您想必也清楚了这些东西的来历了吧。”
曼彻特突如其来的奇怪话语让我听得如堕梦里,全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而听他话中的意思,显然适才我的吃惊反应竟然是在他的意料之内,而他会得出“我已经知道这些东西来历”的结论,显然也是根据我露出的吃惊神态而判断出来的。只是,为什么呢?
幸好我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曼彻特便已经自言自语地继续说了下去,“是的,雪舞皇室的徽章印记啊,为什么会在这些饰品上呢?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什么呢!”他仿佛是在问我,又仿佛是在问自己,脸上的神情却愈见苦涩,“这说明,这些东西全部都是御品啊!无论是不是皇室所用的,但它们出自雪舞皇宫的事实却毋庸置疑了。这种东西让我怎么卖?要我怎么卖?我又怎么敢卖!”
皇室的尊严不容亵渎。即便原雪舞皇室早已灭亡,但以“雪舞讨逆军”名义起家的雅特王无论内心里怎么想的,至少在表面上都会尽力地维护旧主的尊严,更何况雅特长公主我们的岚儿殿下对那个雪舞太子(我到现在仍不习惯把雪舞太子跟自己当作一个人)情深意重,又有谁敢去撩虎须触犯他们?
更何况是在天梦开着“惜珍”的曼彻特呢?也难怪之前当我拿出那朵胸花的时候曼彻特会犹豫了。而我现在更奇怪的却是是什么让他下了决心将这一切坦然相告呢?就算他将这一切全部掩盖,甚至只要不告诉我除了那件胸花之外还有其他的饰品存在,我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多曲折。
不过现在虽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些东西的来历,但是我心中的怒火却不见稍减,反而因为某种不好的遐想而使我心中的怒焰更猛地拔高三丈,只是却出奇的冷静,即便我甚至看得到心中那有如实质的怒火越烧越旺,我表面上却是一片平静。
“感谢你为我做了这么详细的说明,虽然这并不是我来此的本意。”无视曼彻特微讶的双眼,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诉说着与我无关的事情一般冷淡,“但是我很好奇,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一个普通人说这么多?不知道你能够回答我吗?”
我在“普通人”三个字上加重了话音好让对方不至于忽略我话语中的重点所在,双眼紧盯着曼彻特,等待着他的回答。
饵已经布下了,鱼也上钩了,渔夫没道理不开始收网的。而现在我就是那不得不咬上那饵的小鱼,既然不能避免,也无法避免,那就让我自觉点好了,也省得对方把我当傻瓜。
微微一愕,曼彻特脸上露出了笑容,低头微微一礼恭敬地道:“上天早已规划好每个人的旅程,而有些人的生命早已注定不凡,不是因为他们拥有显赫的家世抑或祖上的余荫,而是他们的名字本身就是荣耀的代名。”
对于曼彻特变相的讨好我并不理睬,冷哼一声以示自己的不满,等待着对方接下去的话,我相当清楚,这家伙费了这么大的劲,把事情说得这么清楚,绝对不会仅仅只是为了赞我这么一句就可以了解的事情。
“这些东西我留之无用,弃之可惜,不知您可愿帮我处理一下呢?”曼彻特严肃的表情让我实在无法怀疑自己耳中所听到的事实的真实性,心中直觉地认为这家伙仍在试探我又或者又埋下什么陷阱等着我踩进去,我第一反应便是马上一个转身作势要走。
“如果您接受,我愿意为您解答您心中的疑问。”身后传来的低声话语却让我身躯剧震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我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一语不发,脸上平静无波,却冷得就像是朗玛山上常年不化的积雪。
装饰朴素高雅的屋子一时寂静无声,遥远的天空上罗密得耀眼的光芒竟似洒不进这一片小小的地方。一叶障目,不见天下,世界仿佛一下子变得阴冷无比。
良久,我将匣子拿起,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冰冷的声音在屋子内响起,“我只是个普通人。”
“是吗?普通人吗?”曼彻特自以为极低极低的自语却一点不漏地传入我的耳内,“能让青叶公主尊称为‘殿下’的‘普通人’再怎么普通也普通不到哪里去吧”
在伙计警惕的眼神中缓缓步出“惜珍”,下意识地抬头望天,天空一片晴朗,天气渐渐回暖的现在,罗密得的光芒看起来格外温暖。只是,缓缓伸出手去,那缕光儿,却飞快地从指尖溜过,没有片刻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