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是小狗!”看到老雷扔了树杈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秀娟跺起了脚。
汇报节目演不成,老雷着实落寞了一阵子。在村里待得憋闷,他一个人去了县城父母的鱼店里打零工。毕竟在部队里待过几年,吃苦耐劳有根基,干起活来也不含糊,父母便商量着要在年后回乡里开一家分店让他管理,一是货源有优势,二是想让老雷真正安稳下来。老雷这次意外地同意了父母的意见,亲自回乡里水产站开证明,回乡的路上他碰到了秀娟。
小妮子这次的遭遇更是罄竹难书。城里的三姨又托人给她找了个差事,在一个研究所里当清洁工。由于上次迟到的事,秀娟心里总觉得亏欠了三姨什么,这次便得了消息立马前去报到。秀娟在研究所干了两天,第三天一个干部喝多了酒,又吐又尿,把她刚刚费力清洁过的成果毁了个彻底。她闻着腥臊的味道,干呕着,对方却当着她的面小便,她与他理论起来,却被对方一阵羞辱。平时强悍的秀娟这次委屈地哭了鼻子,她心里发誓,就算一辈子都走不出那个穷村子,也不会再干这种低三下四伺候人的活儿。于是,她只在研究所干了三天就辞职了。当她向办公室要工钱的时候,主任阴阳怪气地告诉她,研究所不会给一个连厕所都不会扫的人发工资。秀娟当时气得发了狠话:我告诉你们,不要狗眼看人低,我秀娟总有一天会杀回这座城的。
秀娟跺着脚,跟随着老雷目光再往前看时,她惊喜地看到了远处的红叶,她正向她微笑着。要不是被红、郑两家大人这么闹腾,红叶还不会和郑恺郑重其事地聊这么多,这一次的畅谈,心里的隔膜去除了,相互之间的微笑也自然多了。不过,她仍纠结在那个当了八路的大姨的故事里,她觉得她是活出了一个女人真正的人生,而郑恺的母亲……她内心里并不赞同。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这故事演演变变,有多少真实的成分呢。只是意犹未尽,情犹未了,回头再找机会问郑恺些有趣的吧?
郑恺也看到了远方的两个人,一前一后,一男一女,看着活蹦乱跳的秀娟向他们跑来后,他的目光又定格在了老雷身上。虽是第一次见,老雷知道,眼前儒秀的书生定是上次大生子口中那个乡政府的大学生了。他的气质确实是乡村青年所不常有的,再看他与红叶之间的互动也不生疏,想必这个传言是真的。
秀娟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学生,斯文得过分的年轻人,浑身散发着诱人的荷尔蒙。她夸张地偷瞄了一眼郑恺后,心里开始羡慕起红叶的福缘,这样的男子,该是只有红叶才相配吧。“不打算给我介绍介绍吗?”
秀娟的问话让红叶红了脸,便迅速抓住了她的手,生怕再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她用最快的语速介绍了彼此。当郑恺绅士地伸出一只手以示友好时,秀娟接下来的话吓到了两人。“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和红叶好的大学生。”说完,秀娟大方地握住了郑恺的手,用力地上下摇晃了几下,红叶竟不知如何接话,更不敢再看郑恺的表情。她拉住秀娟央求她手下留情,秀娟却并没买账,眼睛仍不老实地审视着郑恺,“我看这人挺好的,还澄清个啥?”
秀娟看不出这个男子有哪一点儿令红叶不满意,她想想自己,又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远处的老雷,方才想起了正事。听郑恺说水产站的站长是他的兄弟,秀娟当即拍手叫好,并迫不及待地向远处的老雷大喊起来。
秀娟的帮忙让老雷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羞辱,他本打算借他们寒暄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溜去水产站办事,结果被秀娟这一嗓子吼得他转身便走。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也或许并不知道,没人知道他对红叶的小心思,是他自己人为地把自己与红叶的一举一动联系起来,他气恼着别人的同时也在气恼着自己,就这么胡思乱想步不择路地走出政府院门。不料,迎面一辆驴车不偏不倚地跟他撞了个正着,他惊魂未定,驴反倒被吓得一声长嘶,驴车上的女人紧跟着翻落在地。
这女人不是别人,老雷定睛望去,她便是上次与林芝撕架的李四媳妇儿。上次李四家的柴火垛被烧的时候,村长老程当面应承过会尽快找到真凶,但没有人证物证找到真凶并不容易,李四两口子囤秸秆的计划也就泡了汤。天气越来越冷,他俩只得赶着毛驴坐着板车到乡里买煤。今年是个瑞雪年,煤价跟着飙升了一半,问过几家煤店也没碰上价格合适的,李四媳妇儿的火气又找了上来,嘴里没完没了地唠叨埋怨起来。“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干的,我一定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也不一定是有人故意干的,谁能有那么大的仇呢。”李四安慰着老婆,却没想到他越安慰她火气越大。“就是红家人干的,这事赖不到别人头上。”“村长那边也没断案呢,这事你可别到处乱说。”李四又甩了两鞭子,小毛驴应付地走快了两步后又回到原来的速度。李四又补充道:“再说,那天红家人可都在地里呢。”“他们就不能雇人去放火,红家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小毛驴懒得听李四媳妇儿的磨叽,竟然把耳朵耷拉下来盖到了脸上,它不负责任地驾驶致使它直接撞到了老雷,自己反倒吓得大嚎了两声。
还是李四眼疾手快,一把扽住了缰绳,毛驴前蹄腾空而起,直接把坐在后面的李四媳妇儿颠下了板儿车,硬生生地来了个狗啃泥,裹在头上的围巾也被扯破了个大口子。老雷上次领教过这个女人的扯皮功夫,心里虽有些不顺却也并不想招惹她,见李四媳妇儿从地上站起身并无大碍后,他索性转身离开。李四媳妇儿岂肯白白摔这一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兔崽子,撞了人还想跑?”“兔崽子骂谁?”“兔崽子骂你!”刚说出这样的话,李四媳妇儿就知道上当了,她直勾勾地怒视着对方。
老雷嘴上得了便宜也不过分炫耀,无奈地解释说:“是你的驴撞到了我,没出什么大事,我也就不计较了,你自己回家该批评批评,该打骂打骂。”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李四媳妇儿简直气疯了,在她的眼里事情可不是这样的,老雷明显是贼喊捉贼,倒打一耙啊!在这一思一忖间,老雷差点就消失在眼前了,她本能地快走了几步,上前粗鲁地再次揪住他的衣领,大喝着,不许走!老雷挣脱几下竟然都宣告失败,本已压抑的邪火复燃了起来。
村民越围越多,指指点点的,给人的感觉是老雷被当街抓了包,百口莫辩了。村民们理所当然地这么认为,无论从衣着貌相,还是表情态度来看,老雷都成了实打实的贼,他们准备着看好戏,却也有扛着锄头的等待着助上一臂之力。
被李四媳妇儿四肢紧锁着走不掉了,老雷索性把刚刚的火气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当即胳膊肘儿一掀,差点儿把她甩了个趔趄,李四媳妇儿倒也灵巧,一个转身竟站住了。她冷笑了一声,心想这世道真有初生牛犊白送虎的傻瓜,当即叉腰伸出兰花指来了一段著名的泼妇骂街,难听的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老雷被这哄笑声激怒,索性不再跟这女人理论,当即回头捡起了根干树枝直冲着对方呼啸而去。
事情就这么升级了。李四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四媳妇儿已经坐在地上抱住了老雷的大腿,她再次耍泼似的把脑袋伸过来,嘴里大喊着:“你打啊,你不动手就是后娘养的。”“谁怕你谁是孙子!”
没等双方激辩的声音落下,老雷手里的干树枝便扬起向对方的脑袋抽去。秀娟是第二次见李四媳妇儿与人打架,平日里一贯维护自己形象的女人已经尽失了颜面,她此时被老雷扯住了头发拼命地躲闪着,一旁的李四涨红了脸跟不上节奏地劝架。秀娟刚要出手叫停,耳边又传来李四媳妇儿那不堪入耳的骂街声,她停住了脚,心想着就凭这张嘴打她一千遍也不嫌多,甚至有围观的几个老爷们儿挥着拳头为老雷大喊加油,像是对他们平日里遭了老婆欺骂不敢回手的一种发泄。
但这场战斗远不能与林芝那场相比。无论怎么说,男人打女人说出天去也是男人不对。趁观众倒向还没有明显的时候,秀娟出现在了老雷和李四媳妇儿身边,她淡淡地对老雷说了句:“这么多人看着,不嫌丢人哪。”
老雷看了眼秀娟,硬生生把腿从李四媳妇儿的手臂下抽了出来,李四媳妇儿回手一把又抓住了他的衣角:“你别跑!”
老雷眉头又是一皱,李四忙上来说好话,他劝老婆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着秀娟和李四从中劝架,老雷又抬眼看到了李四媳妇儿落魄的模样,索性收手。李四媳妇儿在益丰村生活了大半辈子,还没遇到过老雷这等不知深浅的家伙。当她从秀娟的口里确认了他是刚退伍回来的雷家公子,才想起了村里确实有过这么号人家。她不能再纠缠下去,毕竟她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而此时,她又看到了远处红湖、林芝和郑恺爸妈以及孙寡妇有说有笑地朝这边走来,便催促着李四赶了毛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