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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声不断地将黑幕震平，闪电又开始裁出一条条并不笔直的线，裹着满天的落雨，任呼啸的风蹂躏之后，又统统地抛向地面。

这一瞬，雨声，哭声，雨滴，泪水，相融相离。

不到一顿饭的工夫，红叶梦断乡政府的事情便在整个益丰村家喻户晓。林芝也许是村里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这几天，她去县里参加了红武的家长会。家长会上，红武被班主任和任课老师轮番表扬，让她脸上熠熠生光，之后，她又去了趟红霞家，给她和张书尧带了些农村的土货，顺带着想听听红霞对红叶和郑恺的事的意见。

在红家，林芝最服的人就是红霞，她敢作敢为的性格是她一辈子都向往却无法实现的，即使当初她因张书尧的事与红家断了往来，她还是会私底下偷偷地主动联系这个小姑子。红霞的意见让林芝又坚定了些，她决定回到家后就与红湖和红叶商量，择日再与郑家人会个面，郑恺和红叶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她在村口下了车，拎下来两只大袋子，红霞给了她些自己不穿的、八九成新的衣物。她用力地扛着它们，走在村街的路上。她突然间有一阵子的心虚，她发现好像所有人都看着她，甚至指点着什么。她想，这些人也是无聊，自己都不嫌弃红霞的旧衣服，会过些日子有什么好讲究，她甚至会刻意地向已经伸出手指的人送上一个白眼。直到李四媳妇儿横在她面前，警告她说：“回去好好安慰安慰，不许打孩子。”林芝才一脸迷茫地停了下来。

见林芝没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四媳妇儿只好明白地和她说：“红叶没通过乡政府转正的事你这个当妈的不知道？”“……”“其实我原来就觉得乡政府大院没啥好混的，金饭碗铁饭碗没啥了不起。别让孩子上火，你看咱普通老百姓不也过得挺好的吗？”

林芝差不多听明白了李四媳妇儿的话，已经没心思打腹稿与她纠缠，索性灰溜溜地回了家。这个结果让红家人曾经的骄傲变成了耻辱。没等红叶多解释什么，雨点般的巴掌便落在了她的头上、身上、手臂上，林芝哭号着数落红叶的种种罪状，红叶没躲，身上的痛能缓解心里的痛，她甚至感谢母亲赏的这一顿暴打。

日子就这么飞快地过去了。红叶感觉浑浑噩噩的一周都抵不过她在乡政府里上班一天的充实忙碌。在秀娟的游说下，她同意到老雷的鱼店帮忙，用自己的劳动赚取酬劳来还老雷的借款。老雷给她的薪水不低，相当于原来在乡政府做编外工的两倍还多。她把它们分成三等份，一份帮郑恺继续还程伟的借款，一份还老雷的借款，还有一份直接送到母亲的手上。但是没多久，她便发现店里的生意并不像老雷描述的那么门庭若市，闲时比忙时还多。

有一天，她问秀娟：“你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

秀娟说：“咱们差不多吧，老雷给多少我就拿多少。”

当得知自己比秀娟领的工资还多时，红叶便直接找老雷谈判：“我用自己的劳动赚钱我从来不觉得低人一等，但是我不接受同情，甚至可怜，还有施舍。”

为这事，老雷给三个员工开了个会，说明了工资的分配情况。秀娟和小东子是鱼店一开始成立的元老儿，是有年度分红的，也就是除了每个月的工资外，到年底按鱼店的收入情况会拿到一定的分红。红叶是刚刚来鱼店工作的，没有分红，所以会在工资上多一些补贴。老雷一本正经地把工资体系剖析给三个人，而且，他在会上还宣布，鱼店与程伟的渔业合作社的合同已经签订，鱼店确实要忙起来了。

程伟把临时办公室设在了老程办公室的外间，村委会大喇叭里天天轮播着吸收入股的消息，宣传单也贴满了村里家家户户的院外墙头。来村委会咨询的人络绎不绝，村民们对这种入股分红的形式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他们早在程伟开着小轿车回村的那一刻就开始瞄上了他，现在他有了这惊天地的举动，有些胆大的村民便第一时间入了股。

林芝每天扒着窗户向外观看着村民们的来来往往，自己的心里也开始蠢蠢欲动。自从红叶离开了乡政府以后，她就很少出门，必要外出时，也是办了事情马上回家，遇到街上搭话的村邻一两句话便了结交谈。她拿着渔业合作社的宣传单看了一遍又一遍，几乎面对着红湖能倒背如流了，便与他商量：“我看村上有很多人都有入股的意思，没准这是个好机会。”

每次林芝这样试探着说服红湖的时候，都被他轻言淡语地打消了想法。他敲着烟袋锅的灰说：“要说那些后辈不知道程伟的为人可以，你怎么能够自欺欺人呢？李秀当年被抛弃的事村里哪个老人儿不记得。”

说到李秀，林芝又心里好奇地问：“你说，李四家会不会入股？”

红湖的鼻子被老婆气歪了，直接拿着烟袋下了炕，径直向院子走去。

李四家此时正是一片热闹之景。李四的两个哥哥都住在县里，平时走动不多，但听说了渔业合作社入股的事后，最近就常来益丰村。益丰村的村民入股渔业合作社比其他人有优惠政策，一块钱的原始股卖到城里人手里是一块七，转个手就赚了百分之七十的利润，于是，李四的两个哥哥希望通过李四的名义购买原始股。李四媳妇儿当然不同意，但不同意的理由在两个哥哥那又说不通，他们决定让出百分之三十的利润给李四两口子，这样两边就都不吃亏。李四觉得这是个一家人共赢的好事情，第一次当家做了回主，白给的钱为啥不要呢？很快，李四家和两个哥哥就成了渔业合作社的小股东。

渔业合作社的红火也引起了吴恩泰的注意。他与程伟私下里接触过后，便打算纠集些有闲钱的朋友一起购买原始股份，程伟允诺给他优惠。

联系到程小丽妈的时候，直奔了主题，打包票这是一笔只赚不亏的买卖，两个人是小学时的同学，程伟又是程家的亲戚，这个投资让程小丽妈心里活泛。但她不想把正在仕途上朝前奔的程永峰牵扯进来，便四处回收私房钱准备占上一股。程小丽也被正式传唤，她已经陆陆续续从母亲那里借出了三万块钱给郑恺，而且她清楚地知道，让郑恺现在还钱等于是天方夜谭。

她直接告诉母亲：“你想别的法儿吧，我这钱你先别要了。”

程小丽妈问：“我的钱我为什么不能要？”

程小丽说：“那是我借给别人的，就是要也是我要，你只能问我要。”

程小丽妈退了一步问：“那他打算什么时候还？”

程小丽说：“很快。”

程小丽妈说：“小丽，你跟妈说句实话，你到底对那个穷小子是什么想法？你是真打算嫁给他啦？”

程小丽没正面回答母亲的话，而是说：“我们家又不缺钱，而且我问过姨父，他妈的病挨不过半年。”

程小丽妈说：“你别给我扯别的话题。我就问你，你是不是真心喜欢他？”

被母亲这么问，程小丽有些不自在，她也问过自己无数次这个问题，喜欢，还是不喜欢？没有答案，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当郑恺和红叶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就会揪着，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把他抢到自己的身边，只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她才会安心。

没过多久，程小丽妈便答应了吴恩泰共同入股的建议，并应邀来到长发乡政府赴宴。她愿意来乡政府会面的另一层意思是想当面向郑恺催款，女儿不忍心做的事情，做妈的得当机立断。在乡政府里见到母亲那刻开始，程小丽便紧张得要命，半个小时跑了八趟厕所，最后她只好硬着头皮到郑恺办公室商量对策：“你只要在我妈和吴书记面前默认是我男朋友，我妈就不会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再要求你马上还钱，她总得要点面子。”

郑恺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这怎么可能？我和红叶都已经定亲了，我这么做对你也不好。钱我会很快凑上的，跟你妈说再缓两天吧。”

程小丽急得不知所措：“你们的事不是还没最后定吗？我又没说让你真当我男朋友，为了你妈的病，你委屈一下怎么了？明着告诉你，我妈今天到乡政府来吃饭就是冲着你来的。你想想，你跟我非亲非故，我借给你那么一大笔钱，换作谁也得弄明白原因吧？唉，我想了一上午的办法，除了马上还钱，就只有这个了，你就配合一下吧。”

郑恺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个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