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方文从鹰嘴崖下来,向赵天成汇报说,他们已经拿下了第四段“飞线”,但是许多战士都得了一种怪病。赵天成问:“啥病?”
方文朝帐篷门口看了一眼,小声说:“遗精。”
“啥玩意儿?”
方文做了一个手势。赵天成笑了起来,说:“搞得神秘兮兮的,我还以为啥怪病哩,哪个年轻人没有遗过精?你没有过?我长期见不着老婆,也这样。”
“不是一次两次,天天夜里都会有。”
“天天都有?这样身体还不垮了?有几个战士?”
“九个。”
“好家伙,整整一个班!这种情况我以前在青藏线上施工也遇到过,不过没有这么多人。战士们天天打‘飞线’,很危险,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高原缺氧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身体机能就有些紊乱了。这样吧,明天让五班上去顶一阵子,把那九个战士先换下来,让他们休息几天就好了。”
“光休息恐怕不行,还得治疗。要不要问问黄医生?”
“人家黄医生是个黄花闺女,还没结婚呢,咋好问她?”
两人正说着,黄雪丽走了进来,说:“谁病了?什么病?”
两人尴尬地朝黄雪丽笑。黄雪丽奇怪地看着他们:“什么病呀,这么神秘?”
方文红着脸直挠头,低头不语。赵天成干咳了一声,转身去端喝水杯子。黄雪丽冲着赵天成的后背说:“赵连长,到底怎么回事儿?”
赵天成喝了口水,又咳了两声,吞吞吐吐地说:“是这样,鹰嘴崖上有些战士……啊……那个啥……”
“那个啥吗?你倒是痛快说呀!”
“就是每天晚上……男人……你懂吗?”
黄雪丽听明白了,瞪着赵天成说:“看你难受的那样儿,不就是遗精嘛,这是一种高原疾病。我是医生,对我有啥不好说的?”
黄雪丽这么一说,倒弄得两个男人很不好意思。
“幸亏我上来带了一些治这种病的药,让他们明天赶快下来,好好休息几天,我再给他们服用一个星期的药,症状就会消失。”
赵天成红着脸说:“你真厉害,啥都懂。”
黄雪丽瞟了赵天成一眼:“你以为我是吃干饭的?”
赵天成干咳了一声。
黄雪丽突然看着方文,又看看赵天成,认真地问:“你们俩,没问题吧?”
赵天成急忙摆手说:“我没问题,我没问题!”
黄雪丽“扑哧”一声笑了:“看把你吓的,有问题也很正常啊。”
方文嗫嚅着说:“我可能……也得吃点药……”
一个星期后,方文和那九个战士的身体恢复了正常,他们又上了工地。
为了赶进度,赵天成也上了鹰嘴崖。他们在工地上较为平坦的一个背风的地方搭起了帐篷,开始吃住在工地。天气已经变暖了,半夜最冷的时候也不过零下两三度,帐篷里没有火炉也能忍受。
这个季节,内地已是酷暑盛夏,但雪拉山似乎才刚刚踏进春天的门槛,上半身仍然白雪皑皑,下半身渐渐有了绿色,越往下颜色越深,一直深到谷底。此时的雪拉山,如同一个刚刚睡醒的小伙子,上身穿着干净的白衬衣,下身穿着绿军裤,青春勃发地站在蓝天白云之下,准备开步走向夏天。但是这里没有夏天,春天也很短促,直接从春天跨进了秋天,而且很快又蜷缩进漫长的冬天。
现在,应该是雪拉山一年之中最好的季节。赵天成想一举拿下鹰嘴崖。
但是他上去不到半个月,就病倒了。他感冒了。起初他并没有在意,因为他身体一直很好,即使感冒,扛几天也就过去了。可是这一次,他怎么也扛不过去,而且越来越严重。
黄雪丽是五天后才知道赵天成病了的,因为赵天成一直对黄雪丽封锁他生病的消息。黄雪丽跑上鹰嘴崖,斥责赵天成:“你这个无知的疯子,都病成这样了还硬撑着!再晚两天,你会死在鹰嘴崖你知道不知道!”
黄雪丽的声色俱厉,吓坏了旁边的几个战士,他们不认识似的惊恐地看着他们的女医生。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极力克制着没有让泪水夺眶而出,但她的脸憋得通红,一直红到脖子根。赵天成发着烧,已经烧起小水泡的嘴角挂着尴尬的微笑。他理解黄雪丽。在高原干了这么多年,他目睹过战友因感冒引发肺水肿而牺牲的悲剧。
黄雪丽与几个战士将赵天成从鹰嘴崖抬回营区。经过她三天的精心医治和照料,赵天成的病情渐渐好转,但还没有彻底恢复,还会不时咳嗽几声,还需要一段时间的调理。黄雪丽私下里对杜林说:“多亏他体质好,换了体质弱点的人,可能早就……”
天气渐暖,营区外的山坡上的青草长了起来,几朵性急的格桑花已经悄然开放。格桑花又叫格桑梅朵,藏语里“格桑”是“幸福”的意思,“梅朵”则是花的意思,所以格桑花也叫幸福花。传说,“格桑”是藏族诸神中掌管人间疾苦和幸福的天神,由于人类滥杀高原上的生灵,上天派“格桑”到人间惩罚人类。“格桑”到人间后却发现,长期的战争已经使这片土地失去生机,到处是瘟疫。于是天神违背天命,帮助人类战胜了瘟疫,给人类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人们为了纪念天神,便把高原上最美丽的花儿叫作格桑花。
赵天成还没有完全康复,就又上了鹰嘴崖工地。但在黄雪丽的一再坚持下,他没有住在上面,而是每天晚上回来,继续接受黄雪丽的治疗。这天傍晚,晚饭已经摆上了桌子,陆海涛和杜林已经坐在桌边,赵天成刚从工地回来,正在洗脸。陆海涛让通信员去叫黄雪丽吃饭,通信员跑了出去,但很快又跑了回来,说:“黄医生不见了!”
正在洗脸的赵天成说:“别一惊一乍的,她能上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