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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又下了一场雪，但天亮不久就停了。太阳探出半个脑袋，很快又羞羞答答地躲进厚厚的云层里去了。到了下午，云层已经沉到了半山腰。夜里又开始下起了雪，一直下到第三天傍晚。

往年进入夏季后，雪拉山也会下雪，但都不会像今年这么长久。今年的气候有些异常。这雪没有停歇的意思，好像夏天停住了脚步，迟疑了一下，然后又倒退到了冬天。赵天成心里很着急，工期本来就很紧，老天又在这个节骨眼上捣乱。更让他着急的是，连队快要断粮了，炊事班只剩下了半麻袋黄豆和几十斤土豆。

黄雪丽的脸开始脱皮，嘴唇也失去了原有的红润，发紫发干，下嘴唇已经裂开了一个小口。尽管团部离雪拉山只有几十公里，但海拔落差却比较大，气候差异也很明显。晚上盖两床被子和一件大衣，还常常被冻醒。早上起来，头发上、眉毛上都会结上白花花的一层霜。这天早上，黄雪丽感到鼻子有点不通气，赶忙吃了两粒“速效感冒胶囊”，但一整天还是头昏脑涨。

到了黄昏，她强打起精神，走出帐篷。连里这几天已经有五六个人病倒了，她得去给他们送药打针。她拖着绵软无力的双腿，从这个帐篷走到那个帐篷，走完一圈回来，天已经黑了。这时，通信员站在帐篷门口喊：“黄医生，吃饭啦！”

她感觉很累，坐在那里不想动，闭着眼睛说：“我不想吃，你们去吃吧。”

“今天是端午节，连长专门让我来请您。”

哦，已经端午了。她已经不记得今天是几月几号了。来到雪拉山，好像日子也像这茫茫雪原一样，渐渐变得混沌起来。

“黄医生，您快点，大家都等着您呢！”

她只好站起来，穿上大衣，走出帐篷。外面寒风飕飕，漆黑一片，抬头仰望，天上不见一颗星星。她走进连部，木桌上已经点起了蜡烛，赵天成、陆海涛、杜林和方文四个人围坐在桌边，朝她微笑着。她坐下来。桌子上摆着一盘油炸土豆片和六碗黄豆汤。

“很浪漫啊！”她想笑，但因嘴唇干裂没敢笑，看着焦黄的土豆片，她说，“看上去不错啊，我还真有点饿了。”

赵天成笑着说：“你运气不错，刚来就赶上我们断粮了。”

黄雪丽说：“托你们的福，让我赶上了这么浪漫的端午节。”

杜林站起来，说：“今天是端午节，我让炊事班炸了一些土豆片，权当是粽子，黄豆汤权当是酒。来，咱们干一杯！”

说着，他首先端起一碗黄豆汤，其他人也嘻嘻哈哈地站起来，端起自己的碗，大家碰了一下，装出豪迈的样子喝了一口。

黄雪丽说：“我看战士们最近头发枯黄，脸色发青，指甲凹陷，这不仅是因为缺氧，还因为长期吃不上新鲜蔬菜，我们得想想办法。”

赵天成说：“想啥办法？在雪拉山上别说新鲜蔬菜，就是蔫了吧唧的烂菜也供应不上。好在我们现在还有一点土豆和黄豆。老杜，从明天开始，让炊事班把黄豆煮一下，让大家喝稀饭时就着吃。”

杜林叹息一声，说：“黄豆也剩下不多了，也得限量。”

黄雪丽问：“这怎么限量？”

杜林苦笑着说：“每个班半盘，每个人十颗。”

黄雪丽惊讶地说：“这么少啊？”

“就这么吃，也坚持不了十天。”杜林对赵天成说，“咱们的柴火也快要烧完了，我在想，是不是晚上把大家集中到两个帐篷里？这样就可以少生四个火炉，能节约一点柴火。”

“这也是个办法。两个人挤一个被窝，夜里也暖和。”赵天成扭头问方文，“你们突击队洗过风钻的废油倒了没有？”

方文说：“没倒，我们准备沉淀后继续用呢。”

赵天成说：“这样吧，你们把上面清的舀出来存着，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把下面的油渣统一放到炊事班去，再让‘烂土豆’把全连施工用过的破手套、破作训服、臭鞋烂袜子收集一下，烧饭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