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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涛说：“你到其他帐篷再去找找。”

通信员说：“我找了，都没有！”

杜林问：“女厕所呢？”

通信员说：“我在外面喊了，没人答应。”

杜林又问：“炊事班？”

通信员说：“也找了，不在。”

陆海涛从桌边站起来，看看杜林，又看看赵天成。

赵天成咳嗽了两声，问通信员：“你下午看见黄医生没有？”

通信员说：“午饭后她还在帐篷里洗衣裳呢，我帮她拎过一桶热水。下午我在炊事班帮厨，没看见她上哪儿了。”

赵天成把毛巾丢进脸盆，边往外走边说：“我去找找。”

杜林说：“我也去。”

陆海涛也跟着走出了帐篷。可他们刚走出营门，就远远看见黄雪丽从公路那边走了回来，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黄雪丽刚从尺牍回来。尺牍是个镇，离这里并不远，只有三十多公里路。从尺牍往前三十五公里，就是色扎；色扎过去四十五公里，是“甲木塘”，也就是丁青县城。去年夏天，她带医疗小分队巡诊时，曾经在丁青县城停留过两天，认识旺堆副县长。旺堆副县长汉语讲得很流利，接待她们时介绍过一些情况，所以她对这一带并不陌生。

丁青县属于昌都地区，往西是那曲地区的巴青县、索县，南边是洛隆、边坝县，北边是青海省的杂多、囊谦县。丁青，藏语的意思是“大台地”，也叫“琼布”。这里地势比较平坦，从高海拔的雪拉山下来，到了这里便进入了丘陵地带。这里青草丰茂，沼泽密布。明代时，这里归蒙古王东宫武藏统治，有六十个部族，后来将其中二十五个划分给了青海玉桥，剩下的三十五个逐渐演变成四十二个部族。蒙古王东宫武藏死后，他的妻子将索宗地区的三族献给了达赖喇嘛，剩下的三十九族自清顺治四年（1647）起，由清政府管辖，乾隆十六年（1751），改由驻藏大臣接管。1912年，西藏政府将这一地区分为上、下三十九族，上三十九族划归黑河管辖，下三十九族划归昌都管辖，后来成为西康省的一部分，直到1916年又重新归属西藏地方政府管辖。1940年，西藏政府将上三十九族地区，划为丁青、色扎、尺牍、巴青、索宗、比如、聂荣、嘉黎、沙丁、边坝十个宗，实行宗本制度，宗本直接由拉萨委派。1950年11月，这一地区彻底解放。

尺牍是丁青县的一个重要集镇，这里的虫草、麝香、鹿茸、大黄和知母特别著名。黄雪丽下午就是去那里挖虫草和知母的。赵天成的咳嗽一直没好利索，尤其到了夜里，会咳嗽得更剧烈。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很可能会引起肺水肿。夜里，远远地听到连部赵天成的咳嗽声，黄雪丽的心就揪成一团。

但是治咳嗽的药就那么几种，她又无可奈何。今天洗衣裳时，她突然想起旺堆副县长说过，尺牍的知母特别好。她知道，知母味苦，性微寒，归肺经，能清热化痰止咳，用水煎服，每日一次，十天就能见效。

洗完衣裳，她从勤杂班找了一把小铲子，然后一个人跑到公路边上去等便车。她的运气不错，只等了半个小时，汽车连的一辆卡车就从山路上开了下来。卡车在她身边停下，周波从车窗伸出脑袋朝她笑，问她去哪儿。她说去尺牍。周波请她上了车，开玩笑说：“黄医生能坐我的车，我周波三生有幸。”她说：“别耍贫嘴，眼睛看路，好好开车！”两人一路说说笑笑，沿着盘山路一直向下，很快就看见了尺牍镇那几十座散落在山坡上的藏式房屋。在距离镇子还有十余公里的地方，她让周波停车，从车上下来，指着右边的山坡说：

“我去那里挖点药材，你返回来的时候再把我捎回去。”

“我到四连卸下水泥就回来，最多两个小时。”

周波说着，按了一下喇叭，“呼”地把车开走了。

车子走远了，路边就剩下了她自己。四周十分寂静，寂静得有些怕人。

她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朝四周张望，山坡上除了散落的黑白棋子似的牦牛，不见一个人影，也不知道牧牛人去了哪里。一条闪亮的小河从山坡上蜿蜒而下，如游蛇般慌不择路地穿过公路涵洞，钻进左边广袤的沼泽地，在远处与另外几条小河汇聚成一汪湖泊。远处的雪山被带状的白云遮住了脸，尽管山坡上还有斑驳的积雪，但青草已经长起来了，格桑花星星一样散落在草地上。

她以前挖过知母，有一些经验，所以寻找起来并不费力。长条状的知母，弯曲、扁平，一拃多长，茎叶呈浅黄色，上面有凹沟，下面有隆起的皱褶，折断后有黄白色的汁液，气味微甜，略带苦涩。知母可比虫草好辨认多了。不大一会儿，她就挖了半塑料袋知母。

草地里的虫草也已经长成了。深褐色的两三厘米长的“虫角”冒出了地面，寻找起来并不很困难。丁青的虫草是西藏最好的虫草。这个季节，正是挖虫草的时候。早了，虫草尚未长成，很难发现它们；迟了，山坡上杂草丛生，格桑花漫山遍野，就很难在茂盛的草地上找到虫草了。而且错过这个季节，埋藏在土里的虫体便开始枯萎空瘪，以至腐烂在泥土之中。在西藏待久了，她对藏医有过一点研究，对虫草比较了解。夏季的虫卵产于地面，经过一个月的孵化变成幼虫后，才钻入潮湿松软的土层里。土里的一种真菌孢子囊侵入幼虫，在幼虫体内慢慢生长。经过一个冬天，到第二年春天来临的时候，真菌才逐渐长出地面，便成为虫草。寻找虫草时，得蹲在地上一步一步往前挪，而且还得朝着太阳的方向，否则很难发现深褐色的“虫角”。发现玫瑰色的草头，用小铲子在离草头三四寸的地方，将旁边的泥土拨开，然后才能将虫草从泥土中挖出来。

天色已晚，雪山上刚才那片带状的白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排列有序的红色的瓦片，从高耸的雪拉山上瀑布似的铺排下来，蔚为壮观，让人心颤。等她走到公路边上，扭头再看，那些瓦片状的云霞已经模糊成一团，没有了清晰的形状，但比刚才更加红艳。

她正看得出神，远处传来了汽车喇叭声……黄雪丽手里提着挖好的药材，兴冲冲地从公路那边走来。

赵天成劈头就说：“你一个人瞎跑啥？你上哪儿去了？”

黄雪丽当头挨了一棒，但她并没有生气，而是仰起头说：“我在履行一个医生的职责，你赵连长也要管？”

“这里狼多，你不是不知道！”

陆海涛也说：“就是，这多危险！你干什么去了？”

黄雪丽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一脸得意的样子。

陆海涛问：“啥子东西？”

“不告诉你们！”

黄雪丽丢下三个面面相觑的男人，独自走进了营区。

晚上，黄雪丽熬好知母汤端到连部，让赵天成喝下去。

赵天成问：“啥东西？”

黄雪丽说：“毒药，你敢不敢喝？”

赵天成皱着眉头，表情夸张地将汤药喝了下去。站在一旁的陆海涛一句话也没说，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