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过几天,刘铁就出事了。
刘铁先是咳嗽、流鼻涕,接着开始胸闷头疼、四肢无力。杜林见他脸色苍白,饭量减少,劝他回连队去休息,但怎么劝他也不听,坚持要留在工地。到了第五天,刘铁正在指挥推土机平整路基,眼前蓦地一黑,摔倒在地上。但他脑子还很清醒,他爬起来,用手捂着嘴,一阵剧烈的干咳之后,发现手心里有一团粉红色的泡沫状痰液。他吓了一跳:不会是肺水肿吧?他顿时感觉到呼吸急促,胸脯鼓胀得像要炸裂。开推土机的战士跑过来,看见他这副模样,叫来另一个战士,两人急忙把他搀扶到临时搭起的帐篷里。他躺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杜林跑进帐篷,看见刘铁嘴角残留有粉红色的液体,知道情况不妙,赶紧护送他回连队。
他们到达连队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刘铁被抬进机械排的帐篷,平放在他自己的床上。黄雪丽一看他的症状,就知道得了肺水肿。黄雪丽将赵天成拉到帐篷外面,脸色煞白地低声说:“是肺水肿!得赶快让卫生队派救护车来接,这种病恶化很快,一刻也不能耽搁!”
“用翻斗车送行不行?”赵天成说,“我们现在只有翻斗车。”
“不行,翻斗车太颠,路上更危险。”黄雪丽推了赵天成一把说,“你快去用电台喊话呀,再晚就来不及了!”
赵天成跑进连部,用电台接通了团部,他对着话筒喊,快去报告团长,这里有人得了肺水肿,让卫生队连夜派救护车上来!赵天成喊完话,急忙跑回刘铁的帐篷。黄雪丽正在给刘铁输液。陆海涛站在旁边焦急地看着,见赵天成进来,问:“救护车什么时候到?”
“他们说马上出发,但最快也得一个半小时。”赵天成俯身看着昏迷中的刘铁,急切地呼唤着:“刘铁,刘铁……”
刘铁的眼皮颤抖一下,然后慢慢地睁开了。他咳嗽了几声,身体因此而剧烈地抖动了几下。他艰难地喘息着,有气无力地说:“老赵,我箱子里有三个月工资……你明天帮我寄给来建江……告诉他,这份战友情,我恐怕这辈子也还不了了……”
赵天成红着眼圈说:“救护车马上就到,你会没事的!”
刘铁无力地摇摇头,闭了一会儿眼睛,又慢慢睁开,看着赵天成说:“我得的是肺水肿,我知道我不行了……你回家见了秀芸,告诉她,说我对不起她,让她这些年受苦了……”
赵天成的眼泪唰唰地流,他紧紧地握着刘铁冰凉的手说:“你别说废话,你小子要给我挺住!我们一起来高原,还得一起回去!”
“我回不去了。”刘铁闭上眼睛,眼角涌出一股泪来,“我没想到,路快修通了,快要探亲休假了,我却倒下了……老赵,你休假回去,到我爸的坟头烧个纸,代我磕几个头……我唯一遗憾的是,没有见到姐姐,也没能让老人临终前见姐姐一面……老赵,你去找找我姐姐吧,带她回去一趟吧,让她给老人上个坟……”
赵天成转身对杜林说:“明天赶快派人去找,让她来一趟!”
陆海涛的眼圈也红了,他走到床边,弯下腰对刘铁说:“刘排长,政治处已经把你列入转干的唯一候选人,明天团里就要开常委会研究。你转干后,还得在七连好好干呢,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刘铁睁开眼睛,看着陆海涛说:“我顶撞过您,您是首长,别跟我一般见识,谢谢您了……我命薄,扛不起肩上的星星……您给团里说说,把我换成周波吧,他也很优秀,他也不容易……”
刘铁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胸部无力地起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嘴角涌出粉红色的液体,几分钟后,停止了呼吸……掩埋刘铁那天,白玛央金赶来了。她没想到与弟弟的相见,竟是在弟弟的葬礼上。她将两只银镯子,一起葬在了弟弟的坟墓里。她从山坡上采来一捧格桑花,轻轻地放在弟弟的坟头……几天后,陆海涛带着白玛央金离开了雪拉山,去陕西处理刘铁的善后工作。白玛央金只带走了刘铁留下的几套旧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