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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朴的心(第1页)

夜,犹如一块罩着的裹尸布,漆黑如墨。估摸着时间尚早,可朴朴睡不着了,辗转反侧,犹如火炕烫屁股,一次又一次从被窝里爬起望着黑漆漆的窗户。天咋还不亮呢?可老天爷似乎早就揣摩透了朴朴的心思,故意和她对峙,迟迟没有亮的迹象。

夜深人静,窑洞的土炕上睡着一家人,传进耳朵的一切声响异常清晰。朴朴仔细辨别,弟弟轻轻的鼾声很有节奏,短而略显急促;母亲的呼吸则沉而慢,犹如缓缓流淌的溪水;两个妹妹几乎听不到声音,一个蹬掉了被子,隐约露出光屁股,一个将头歪在母亲腋下,双手抱着枕头。弟弟睡觉有一个怪毛病,脚会不停地蹬,身子会一直往上蹿,蹿着蹿着就连人带枕头一起掉在地上。农村的土炕足有二尺高,每次掉下去弟弟都被摔得哇哇大哭。母亲想了个办法,就让他倒着睡。朴朴悄悄地爬起来摸黑给妹妹拉上被子,黑暗中听着一家人沉沉入睡的鼻息,闻着地下酸菜缸里散发出淡淡的、熟悉的酸腐味,不知咋的,一种留恋和惜别之情控制了朴朴,她感觉鼻子酸酸的,眼泪不由得流了下来。她悄悄用右手擦了一把。

不要贪玩,姐走后,你们要多帮妈干活儿,不能让妈太累。

朴朴在心里对弟弟妹妹说。此时,她很想看看母亲的脸,可窑里太黑了,看不清,只能隐约看见母亲散乱的头发遮着脸,她想把那缕头发轻轻拨开,又怕弄醒了母亲。让她好好睡吧。朴朴又蜷缩进被窝,努力闭上眼睛,可一丝睡意也没有。

院外传来很大的动静。朴朴知道是那两只山羊在圈里顶架,不是嫌对方占了自己的位置,就是哪一只又看对方不顺眼了。朴朴能想象出两只羊儿顶架时后腿站立,歪头弓腰,眼睛瞪着对方威风凛凛的样子,“啪——”羊角碰撞在一起发出脆响。朴朴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

羊儿呀,听我说,以后你们就由弟弟妹妹们来照料了,你们每天要吃得饱饱的,长得壮壮的,春天里多产些羊毛,家里的油盐酱醋就全靠你俩了。

奇怪,这天咋还不亮呢?朴朴第一次觉得夜竟是如此漫长,长得令人心急难耐。以前她咋就没觉察到呢?想想也是,白天在家做饭、洗衣、喂牲口,出山拔猪草、割羊草,抽空还要到放过羊的滩地扫粪。一斗羊粪交队里能给记两个工分呢。

总之家里每天大堆的活儿等着她,似乎永远完不了。朴朴就像一个被人捻着旋转的毛线陀螺,一刻不停地转着。天一黑,犹如一袋放倒的土豆,没了一点儿声息,第二天天一亮爬起来又开始旋转。朴朴的身子骨还弱着呢,还没有发育成熟,她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现在好了,苦日子终于盼到了头儿。尽管在别人看来,朴朴之所以不用干活儿,是她付出了惨重代价换来的。可朴朴不这么想,她觉得这是老天对她的恩赐,让她能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心愿,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睡不着干脆起来吧。朴朴轻手轻脚地摸索着穿好衣服。黑暗中,她无意间碰到自己的胸脯,原来像男孩一样平平的胸脯,不知咋的竟长出两个硬硬的小坨子。刚开始朴朴又惊又窘,既讨厌又难为情地摸着那两个硬坨子,心想,我还小着呢,它咋就开始长了?没办法,它可不会顾及朴朴的心情,犹如地里冒出来的野蘑菇,想怎么长它就怎么长。

朴朴蹑手蹑脚地走出窑洞,在黑黢黢的院里站了一会儿,抬头望望天空,东方有了一丝微弱的亮光,看来离天亮不远了。

朴朴慢慢来到旁边那孔没有门窗的破窑里。地下放着一大堆喂猪的糜糠,后面是各种农具,两个大柳筐里装着没有加工的玉米。朴朴轻车熟路地摸到角落,那儿有一个不大的旧木箱子,长约二尺,宽不过尺五,木箱用红漆刷过,面上画着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朴朴能够想象出,起初它肯定光彩鲜亮,好看至极,但现在油漆剥落,看上去不红不黑,那朵盛开的牡丹也变得模糊不清了。这个小木箱是母亲出嫁时的陪嫁物。朴朴蹲下身,用手抚摸着,心里不由得一阵激动。木箱里装着一些朴朴心爱的东西,这些东西她不知曾摆弄过多少次了,几个小本本、一支钢笔和一瓶墨水,还有弟弟读过的旧课本。天亮后,她就要背着铺盖卷儿和这个小木箱到很远的乡中学上学去了。

母亲含着泪给朴朴准备了拆洗好要拿的被子。被子又旧又破,被里被面早都打上了补丁,洗的时候不能用劲儿揉搓,一搓就破了。缝被子的棉花呈一疙瘩一疙瘩的球状,母亲只好将那些棉花疙瘩一点点撕开,然后用手抚成一块块棉花片,再将棉花片一片片铺成了棉花毯,用了好几个晚上的时间。朴朴看着母亲弓着背在那里一针一线地缝,凌乱的头发上沾满了棉花絮。母亲每缝一针,朴朴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要揪一下,好像母亲一针针不是缝在被子上,而是扎在她身上。朴朴知道,自己走后,母亲会更辛苦。母亲身子弱,经常脸色蜡黄,黄里带黑,一劳累右胸脯下面就疼。但母亲从未去过医院,一来没钱,二来家里地里全要靠母亲操劳,没有时间。

朴朴想,要是父亲在就好了,母亲也不至于那么劳累。可父亲不在了,几年前患肝癌去世了。父亲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劳力,言语不多,干起活儿来从不惜身子。那年冬天公社建水库,抽调了生产队的精壮劳力,父亲自然被抽去了。父亲干了两个月,就累倒在了工地上。被人送回来时已经不行了。脸色黑黄,眼圈都是黑的。拉到乡医院检查后,医生摆摆手说:“回去吧,想吃点儿啥就让他吃吧。”言下之意,父亲没多长时间了。

朴朴总感觉父亲是为了她才累垮的。她一直嚷着要上学,父亲上工地前曾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女儿,爸到工地干活儿除了挣工分儿,听说还给钱挣呢。爸一定好好干,争取多挣点儿,送你去上学。”朴朴就高兴地盼着,盼着,可盼来的却是倒下的父亲。父亲摸着朴朴的头艰难地说:“爸本想在工地多干点儿,多拿点儿补助,看来送你上学没法实现了。你弟弟是咱家唯一的男孩儿,爸偏心眼让他念了书,你不要恨爸。”父亲说着眼角挂着泪。朴朴拉着父亲的手哭着说:“爸,我不上学了,我只要你好好的。”可父亲还是没有好好的,没多久就撒手走了。

父亲不会想到能有今天,朴朴终于可以上学了。朴朴真的很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让父亲也高兴高兴。可惜父亲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天终于亮了,这是一个多么可爱的早晨啊!瓦蓝瓦蓝的天空,犹如明镜般透亮。一丝风也没有。喜鹊一大早就在硷畔底下的那棵大柳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它似乎也知道朴朴今天要上学去,兴奋地不时跳上跳下催促着朴朴:该走了,该走了。

母亲将朴朴的被子和小木箱一起捆好,等朴朴二叔过来把朴朴送到学校去。等了很久,朴朴的二叔才不紧不慢地走进院子。

他看上去神情很疲惫,头发乱糟糟向上翘着,脸色蜡黄,满嘴的燎焦泡溃烂得泛着白,不时吸溜着用舌尖舔一下。看来昨晚他又熬夜上山背石头去了,应该很晚才回到家。

二叔蹲在窑门口,不像是来送朴朴的。只见他慢腾腾地用那被石头磨得粗糙发白的手指卷了根烟,然后看了嫂子一眼,半晌才磕巴着问:“那啥,这个家能离开朴朴吗?”

“离不开也得走。”母亲说。

“穷光景都没法过,还让孩子上啥学?朴朴走了,家里这一大摊子活儿让谁干?”

母亲斜了小叔子一眼:“朴朴不上学穷光景就能改变了?

再说,朴朴上学又不用我们掏钱。娃现在都成这样了,难道你不为娃以后着想?”

二叔瞅了眼朴朴左边那半截空了的袖筒,没有再说话,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默默地抽完烟,随后站起身来把朴朴的东西提到大门口,放在了架子车上。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预兆、突如其来的悲惨事故。

一个乌云密布的下午,队里所有的人都在场上忙碌。一年的收成都上了场,如果被雨水给毁了,庄稼人一年的辛苦打了水漂不说,全村人吃什么?队长召集全部劳力在抢时间。朴朴也在场上劳动,虽然她只能算半个劳力。一架脱粒机刺耳地怒吼着,朴朴和另外一个妇女不停地往脱粒机上放糜子。手忙脚乱中,不知怎么的,朴朴的一只胳膊就被卷进了机器,只听得一声惨叫。当人们把朴朴的胳膊从脱粒机里拽出来,它已被铁齿咬得血肉模糊,现状惨不忍睹。朴朴的母亲当场就惊吓得昏死过去。场上所有人都惊恐万状,慌作一团。在队长的指挥下,一些人把朴朴送往医院,一些人围着朴朴的母亲一边叫一边掐人中。剩下的人还要继续打场。

现实是残酷的,朴朴的左手及半条小胳膊没了,花季少女朴朴成了一个残疾人。

朴朴的母亲醒来后悲痛欲绝,她无法想象,成了残疾人的女儿以后的命运会是多么悲惨。一个女孩子,将来嫁人还能嫁给健全的人吗?

从医院回来一个月后,队长来到了朴朴家,望着朴朴左边那只空空的袖筒,队长蹲在朴朴家的土炕边,一连抽了几锅子旱烟才开了口。队长说:“这次意外事故,大家都很痛心,可事情既然发生了,再咋说也无法挽回。队里开会研究过了,为了照顾朴朴,也算是对你们家的补偿,由队里出钱供朴朴读完两年初中。杨支书也说了,如果朴朴能考上高中,继续供,由大队出钱。支书还答应,朴朴将来高中毕业,就让她在大队小学当民办教师,为娃以后的生活垫个基础,这不就解除了你们的后顾之忧?”

母亲一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一丝喜悦。当时朴朴正蹲在旁边的木墩旁右手握着刀子剁猪草,听队长那么一说,她忽地站起,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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