鼹鼠亚拉索放弃了它父亲留下的所有家产,打算和它的兄弟姐妹们在贝加尔森林里,重新建造属于它们的家园。现在,经过重重艰险和死亡的考验,它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充满着斗志,潜藏在体内的血缘关系和无声无息的爱将它们紧紧地团结在一起。
看着鼹鼠们不分昼夜地建造新的家园,我和小云雀、玫瑰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它们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疲惫,月亮升起来的时候,它们在掘土;月亮消失在天际的时候,它们仍在掘土。这或许就是爱的力量。连蟋蟀都在为它们呐喊助威,遥远的雪山上的雪水都朝着贝加尔森林的方向缓缓流淌过来。
又一个深夜里,当月亮的银辉覆盖整个贝加尔森林的时候,我们离开了鼹鼠亚拉索和它的兄弟姐妹们。它们并不知晓我们离开了,我们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它们。我们心中有一个甜美的梦境,在那里,连花儿都更要芳香些,连夜莺的歌喉都更要清脆些,连天上的星星都更要明亮些。
露珠打湿了我的裤腿,我也不去管,那夜的我和玫瑰、小云雀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仅仅是为鼹鼠亚拉索感到幸福,也为这宁静的贝加尔森林。后来,我们就在森林深处睡着了,很多蓝色的小精灵就游荡在我们身边。在甜美的睡梦里,我似乎感受到了贝加尔森林平稳的心跳。
第二日,我们走出了贝加尔森林,再次来到了贝加尔草原上。一只大头苍蝇正在嗡嗡地叫卖着自己的货物,孔雀躲在阳光的阴影下,绘制色彩绚烂的画作,狮子们躺在草丛中呼呼大睡,蟒蛇在沉默中回想着童年的趣事,犀牛正在河边洗脸,金龟子则大口大口地吞吃着那些已经腐烂掉的野果子。
一只猞猁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它站在不远处,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们,耳朵竖得老高,四条腿伸得笔直。打量了我们一会儿后,它小心翼翼地朝我们走过来,小云雀吓得立即躲在玫瑰的身后。猞猁走到我们跟前的时候,我鼓足了勇气说:“你好呀。”
猞猁停住脚步,耳朵微微动弹了一下,它没有回头,只是在听。北风吹起的时候,草丛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动。猞猁仍没动。它耳朵上的那撮毛微微颤动着,我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抚摸一下它的耳朵。可就在那一瞬,猞猁猛地朝我扑来,我倒在了猞猁的身下,它那锋利的爪子就在我面前悬着。
玫瑰和小云雀吓得面如土色,滑到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我缓缓睁开眼睛,猞猁那深邃忧郁的眼睛令我害怕。它看着我,身体一动不动。这时,玫瑰发出令人惊恐的尖叫声,一边扇动着翅膀,一边吼:“猞猁,你要干什么?!”猞猁没有回头,静默片刻后,起身满脸不屑地朝前走了。草原上的风还在吹。
见猞猁走了一段距离后,小云雀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它看着猞猁那孤独的背影说:“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算什么英雄好汉呀?”猞猁再次止步,耳朵也竖起来。小云雀便不再说话了,重新躲回玫瑰的身后。
猞猁尽管背对着我们,但我们都听见了它说的话:“你们是要朝西去吗?”
玫瑰有些生气地说:“怎么?你也想跟着去?我们可不会带着你的。”玫瑰刚说完,猞猁却继续朝前走了,它边走还边说:“你们若是不怕死,就去吧,那里可正在闹瘟疫。”我惊讶地看着玫瑰说:“瘟疫?”我们再次回头时,猞猁已经消失在草丛深处了。“猞猁刚才是说西边在闹瘟疫吗?”我重复道。
“不知道。”玫瑰的话刚说出来,就被风吹远了。
我们继续朝西走,迎面走来一头野驴。野驴见到我们,露出洁白的牙齿,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道:“你们是要去送死吗?西边的狼群里正在闹瘟疫,很多灰狼都死啦。”野驴说罢就走了。我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继续朝前走去。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在一片枯草地带发现了狼群,天气非常炎热,我们悄悄地趴在荒草丛中。正如猞猁和野驴所说,这里果真发生了瘟疫,有的狼已经咽气了,尸体散发出浓烈的臭味,活着的狼零零散散地躺在一边,喘息着、挣扎着,可是它们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
“活该!”小云雀一边看,一边诅咒着。它转过身看着我说:“这些可恶的灰狼,到处作恶,吃了多少可怜的小动物呀,现在它们这是罪有应得!”小云雀的眼睛里射出愤怒的光芒。玫瑰看了看天上的云朵,说:“我们继续赶路吧。”
我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一旁那不起眼的小野花摇摇摆摆,藏在草丛深处的小虫子轻轻地叹息着,很显然,它们对我冷漠的态度感到失望。可身后的确是残忍的恶狼呀。我该怎么办?不知何时,一只黑蚂蚁已爬到我的衣领处,它用嘲讽的语气说:“人类和蚂蚁是很好的朋友,因为人类尊敬蚂蚁,学习我们蚂蚁身上勤劳的精神;同样,蚂蚁也非常敬重人类,因为你们创造了属于自己的文明。可是现在,我看不起你,因为你是一个如此冷酷无情的家伙。”黑蚂蚁说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然后顺着我的衣袖跑了。
黑蚂蚁的话,令我无比羞愧。一时间,四周的草丛在狂风的肆虐下,都发出呜呜的声响。它们似乎在哭,哭生命的渺小;它们又似乎在笑,笑人类的冷漠。我的双腿再也迈不动了,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任凭花草树木无情地嘲笑我。这时,连雁群都极不友好地鸣叫起来,它们也在为我感到悲哀吗?
小云雀转过身,朝我大喊大叫:“喂,你怎么啦?”
玫瑰也盯着我看。呜呜的风声中,我似乎嗅到生命在逐渐消逝的气息,远处那些飘荡在空中的花瓣,不正是它们的灵魂吗?在那一刻,我突然大声喊了出来:“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灰狼们就那么死去,我要救助它们!你们愿意帮我吗?”
小云雀朝我跑了过来,玫瑰也跟在后面。小云雀急得面红耳赤,两只翅膀胡乱地扇动着,它惊叫道:“你疯了吗?你要救助灰狼们?你知道它们吃过多少动物吗?它们是贝加尔的公敌,就算你救了它们,等它们恢复过来后,它们会忘却一切,立即吃掉你我,这就是灰狼,因为它们是残暴的食肉动物!”
“可我不能看着它们就那样死去,无论怎样,它们也是贝加尔的成员,它们也有生命,难道在它们被瘟疫吞噬掉的时候,我们就这样无情地离开吗?我们以贝加尔的正义使者自居,难道这就是正义使者该干的事情吗?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未免也太无情无义了。”我越说情绪越发激动起来。
小云雀的脸色非常难看,它接着说:“你说得对,可这是两码事情。对于贝加尔所有的弱势群体而言,我们都有责任去帮助它们,甚至在某些危险的时刻,我们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去帮助它们。可你要知道,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群残暴的食肉动物,就算我们救了它们,它们会记着我们的恩德吗?不会,它们永远也不会!”
“我们不需要它们记着我们的恩德,现在的情况是它们已经面临着死神的召唤,它们即将陷入死亡的深渊,如果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死去,那我们就是比灰狼还要残忍的家伙,不是吗?秀秀、玫瑰,我要留下来想尽办法救助它们,因为我已经是贝加尔的一分子了,我无法做到冷眼旁观。”我继续说。
玫瑰走到小云雀身边,轻轻地抚摸着小云雀的脊背,说:“也许阿朵说的是对的,如果我们现在走掉,和野兽又有什么区别呢?”小云雀眼泪汪汪地看着玫瑰和我,它那充满哀伤的眼神令我永生难忘。我明白,对于小云雀而言,救助狼群意味着背叛同类,我深深地同情它,所以它做出什么决定我都能够理解。
此刻,四周的野草也静了下来,它们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渐渐地,小云雀从痛苦中挣扎了出来,它冷静地看着我和玫瑰说:“我愿意和你们一起救助灰狼们,因为你们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相信你们。”看着瘦弱的小云雀,我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不过,我们很快又欢呼雀跃起来,我们为小云雀的决定而感到高兴。
太阳从云层中钻了出来,一群大雁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着,野花野草在风的吹拂下,尽情地扭动着柔软的腰肢,一群大头蚂蚁整整齐齐地朝南方爬去。这时的我,轻松极了,因为我不仅战胜了自己懦弱的灵魂,更唤醒了小云雀心底深处的善良。在这种无比轻松的心境中,我们朝狼群的方向走去。
“我们该怎么办?”快接近狼群的时候,我悄悄地问玫瑰和小云雀。小云雀无比沮丧地望着我,很显然,它也不清楚该怎么办。玫瑰想了很长时间,用商量的口吻问道:“既然我们是要救助灰狼们,我们总该接近它们,因为只有接近了它们,详细了解了它们的病征,才晓得该怎么做,你们觉得呢?”
我眉头紧锁,思索了片刻,说:“我同意。不过,我们要是接近了狼群,它们将瘟疫传染给我们可该怎么办?到时候,我们不但没有救了灰狼们,反而害了自己呢。”玫瑰和小云雀赞同我的想法,它们也陷入了沉思当中。灰狼们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它们那凄惨的叫声,令我头皮发麻。
这时,旁边的野芦苇舒展着腰肢,并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然后有气无力地说:“我已经睡了一百年了,本来我还要接着睡下去的,因为芦苇的一生几乎都沉醉在自己的梦境当中,没有什么能够唤醒我们。我们是植物界的梦游猪,在我们千奇百怪的梦境当中,我们过着幸福而又无比安稳的生活。”
小云雀打断了芦苇的话:“住嘴!你这个讨厌的话痨!”芦苇轻笑一声,说道:“你这只令人生厌的鸟儿,真该封住你的嘴,让你体验体验一辈子不说话的感觉。好啦,言归正传,本来我是该继续睡下去的,直到我的灵魂飘到另外的世界。是这样,本该我继续睡下去的,永远也不要醒来的,我想这样对谁都好。”
“你到底要说些什么?”小云雀愤怒地问道。芦苇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和玫瑰,接着说:“你们看,它是多么焦急呀。本来我是该继续睡下去的……”芦苇说到这里,小云雀走上前去,抬起脚,生气地说:“你要是再继续啰里啰唆下去,我就一脚下去踩断你的身体,你信不信?你这讨厌的芦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