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传贵的故事
忆往昔,1932年,猴年农历七月,生我的月子里,爷爷请来老娘婆给我放胎毒,祛风防疮疖,嫩豆腐似的胳膊和额颅血迹斑斑。又请来个老巫婆算命,说:“七月的猴,漫天游。”可不,进省城,适大邑,上京城,贬“云梦”(文化部干校在湖北咸宁向阳湖,古为云梦泽一角),过五关,查三代,下“油锅”,得“解放”,回北京,日月如梭,惊回首,一叶扁舟万重山。
1993年,南阳武侯祠,见一妇人持签揽客。周大新尽地主之谊,拉我和周明算命。连抽三签,周明签签泛红,“上上签”,一生走红运;我签签泛白,“下下签”,一辈子倒霉。妇人念我命途多舛,分文不取,反过来安慰说:“七十有吉,八十元凶;流年运起,晚年多福多寿。
但要有贵人相助。你等着救你的贵人出现吧!”又安慰我说:“你这位师傅人生路上会遇到贵人的,你信我的签吧,准没错!”你给出路,我便付钱。她收下了。
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仍游走他乡,乡关远矣。
故事发生在1986年年底。
黄传贵,云南省军区干休所的军医,草医世家“黄家医圈”第八代传人,毕业于第四军医大学,以诊治疑难病症特别是诊治癌瘤闻名本土。
我拜访黄传贵。见他给人看病,先切脉,后看舌苔,不等你开口,马上说出你哪里长癌,术后情况如何,还有些什么疑难病症,患者连连点头。
黄传贵,人称“活着的白求恩”,不但医术精湛称奇,而且医德高尚富有人情味,是个大善人。他救危扶困的感人故事说也说不完。
我在确认此人旨在救人,“一切为了救人”之后,当即拍板,破例在《中国文化报》上连载李炬的长文《忧患在元元——治癌军医黄传贵》,反响极大。
黄传贵不但是个大善人,而且是个哲人。时过不久,他的“黄家医圈”理论被总后专家组论证通过,荣获军队最高的科技人才奖“科技功臣”称号。更令人吃惊的是,他完成了一部有关以“中生万物”为基础的宇宙运动和图环命理探秘的大著——《黄氏圈论》,专家们称其为“哲学的创新体系”“尘封千年的新思维”。
我跟他结为友好。
1987年炎热的夏天,黄传贵在京开设临时门诊,要我住到他那里为我髌骨骨折术后治疗。新结识的朋友,难得一块吹吹牛,我也就不客气地搬到解放军原总后勤部——白石桥42号,同施廷荣医生一共三个人挤进一间小屋。
我亲眼看见一条壮汉,两行热泪,倒头便拜:“黄医生,老人家见好了,见好了,我替他给您磕头!”
我亲眼看见黄传贵把一位老战友轰出门去,因为老战友送来几只活鸡让他补身子。他很恼火,气呼呼地斥责道:“再来这一套,咱俩绝交!”
我亲眼看见排队挂号求医的人长如龙。
黄传贵每天忙到深夜,不是加班看病,就是配药包药。我白天上班,常常两头见不着他的人影。他晚上回来,头一句话就是道歉,生怕耽误了我的按摩。月落星稀,夜深人静,我平躺着,他一旁歇着,对着我的耳侧,会心地一笑。一天难得谈心的时刻到了,你一言,我一语,探究天理,感慨人生,倒也十分惬意。凌晨1时以前他没有上过床。
夜深人静,他边治疗边给我口述一封封患者的来信:敬爱的黄大夫:
你好!
我今天冒昧给你写信,打扰你了,希望你在百忙之中读完这封长信,理解一个患难之中的女性之心,用你妙手回春的办法,使我告别病床,回到家乡,处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我有一个两岁半的女儿还需要托付给亲戚朋友;第二件事是,我有一个八十高龄的老母还需要我安埋。
我是江苏人,我的爱人是上海人,也许是命运使我们结合在一起了。我们是在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时走到一起的,所以,是命运将我们结合在一起。现在回想起当初的恋爱生活,还感到人间的幸福。但是,不幸的是,当我确诊为癌症之后,他毅然抛弃了我,另寻新欢,丢下两岁的孩子。
我平素身体健康,在一次无意中检查的时候,医生宣告我患了肝癌,当即宣判“死刑”,“缓期执行”。我不服,“上告”北京,北京几家医院驳回了我的“上诉”。
我还是不服,亲自到北京“上诉”,仍然维持“原判”。
现在,“缓期执行”到期。我今天给你写信的时候,是躺在解放军三〇一总院的病床上。通过朋友介绍,通过报纸上介绍,得知你有八代家传的医术,特写信求你。
我两岁半的女儿托付给亲戚朋友后我才能死去,八十高龄的老母双目失明,如果我死在她前面,不难想见她后面的惨景。我现在已经准备好敌敌畏,必须把我的母亲毒死,把她火化以后,才能尽完做子女的义务,到九泉之下才能得到安宁。你能理解吗?求求你了。
笋 梅
草于北京
黄传贵大夫:
你好!
求求你了!
我面向北京大声地呼叫:黄大夫,求求你了!
我希望你用妙手回春的医术,让我在这世界上再活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