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定在九月初一,钦天监占卜过,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
虞绯一大早在沉酣梦中被人叫醒,宫里来的嬷嬷给她绞脸、上妆、梳发、穿衣……
按照本朝惯例,太子妃入宫前,皇室会派教养嬷嬷过来规训礼仪,但景苍之前提点过嬷嬷,要对她睁只眼闭只眼,所以虞绯一直过得轻松。
不过嬷嬷给她绞脸时,她还是疼哭了,那细长的丝线扯着脸上的绒毛,像薄锐的刀刃在割着面皮似的,嬷嬷居然说她已经手下留情了。
看到铜镜中华美精致的自己,虞绯一下小雨转晴了。
碗口大的芙蓉并着两只侧立凤凰的珍珠红宝石金冠,抹额和鬓边缀着细小的珍珠流苏,配着同款的颈上璎珞,加上绛红长裙勾着靛蓝披帛的曳地喜服,她整个人像现代博物馆展示柜里的千年宫廷贵人雕像,又似九天神女披云挽霞莅临人间。
“娘娘漂亮极了,殿下定会很喜欢。”嬷嬷笑道。
虞绯当然知道景苍很喜欢她。古代婚前男女要避嫌,遑论皇家,可他隔一两日就要来她宅上,时不时还把她扮作宫女掳到东宫小住,虽是未婚,胜似夫妻。
这般如胶似漆,她原以为等到大婚,自己该习以为常、心如止水,没想到昨晚紧张得一夜睡不着,感觉刚合上眼又起来了。
迎亲的队伍过来,虞绯拜别虞父,隔着轻薄的盖头,隐隐绰绰瞧见景苍的身影。
灼日之下,骏马之上,他一身金冠喜服,宛如傲视众人的神祇之子。
看见她,他似乎欣喜地笑了一笑,引得周边一阵唏嘘。
虞绯坐在象辂曲盖的婚车里,听外面鼓乐阵天、人声鼎沸。
她向来是个虚荣爱好排场的。以前想过,她结婚一定要举市皆知,不料来到古代,全国闻名,连牢狱里的有些犯人,都因太子大婚,而得到赦免。
婚车驶进皇宫,虞绯与景苍一起拜天地、拜祖先、拜帝后,然后夫妻对拜。
景苍抽去两人手中的红绸,牵住她的手,在百官面前,携她走向东宫。
照例,新娘进门要跨火盆和马鞍,寓意趋吉避凶、平安吉祥,可他到了东宫门口,一把横抱起她。
“殿下,新娘要自己跨,您这样不合祖宗规矩……”嬷嬷叫道。
景苍瞥了她一眼,嬷嬷后退噤声。
“成婚第一天,你不要捧杀我。”虞绯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景苍笑笑,低下头,小声道:“在东宫,你就是我的祖宗,祖宗不需要遵循规矩。”
虞绯忽然觉得,在皇宫这座金丝牢笼里,仿佛有人掰断了上面的栅栏,允许她自由自在地进出和飞翔。
等景苍回殿的间隙,虞绯用了一碗饺子,她想着,这样才有力气和他坦白一些事情。
景苍在宴上饮得薄醉,他一走近,她闻到几分清淡的酒气。
他们在嬷嬷的指引下,同牢合卺,待人退去,他拥着她进帐。
“先不要,我有事和你说。”虞绯按住他作乱的手。
“急不急?不急明天说。”景苍有些迫切,“绯绯,春宵一刻值千金……”
“不急,但必须要今天晚上说。”虞绯斟酌着言辞,“你一定很想知道,爱了这么久的人,究竟是从哪来的。”
景苍一愣。
他感觉此刻与虞绯的秘密近在咫尺,拢好她的衣裳,叫人上了一碗醒酒汤。
虞绯坐在床上,他坐在对面的椅上,殿中华灯高照、焚香氤氲,她像在审庭上的犯人,要接受法官对她口述的验核。
她攥紧手心,缓缓地道:“其实我不是抢你迫你打断你腿的那个虞绯,我是来自这种古代世界千年之后的虞绯。”
“我上学放假,出海游玩,一不小心掉入海里死了,再睁开眼就见到负伤累累的你。你失忆后见到的虞绯,才是我本人。”
景苍神色波澜不惊,仿佛早猜到她是魂穿一样。
他皱眉,敲着案几,“你怎么做到的……未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