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是丽人,洛溪觉得一点也不为过。
寇如的年纪总也有五十余岁,这从其神态举止上便能猜测的出。可她白皙的脸上却依然没有一丝的皱纹,一头乌发也依旧不见半点斑白,仿佛岁月的年轮不曾在她身上停留过,她看上去,顶多也就与柯氏的年纪相若。
她虽也有与柯氏相同的一张严谨肃穆面孔,但她那一双圆圆的杏眼,却透露出睿智与灵活来。
就是这一点,令洛溪当即便对这位寇师傅产生了好感。
寇如尽管是女红师傅,刺绣大家,却穿了身不带半点绣艺的浅蓝色棉质直裾,而她的这一件直裾,已不能称为直裾了,应该说是直裾与深衣的混合体,颇有些魏以后直缀的样式。
这一发现,让洛溪大为惊喜。衣服的式样倒是其次,因为她之前见过二夫人宋氏穿过,令她尤为感兴趣的是……寇师傅的棉质衣料,那可是她心心念念的棉布啊!
这一下,洛溪眼底散发出的光芒,可不是一星半点的绿幽幽了,文姜见了,直觉有些瘆的慌。当下便悄悄拽了拽洛溪的衣袖,轻声道:“八妹,你那是什么眼神,都瞧见什么了?”
洛溪扭头,两眼却舍不得离开那一身浅蓝色棉服,亦低声道:“四姊,寇师傅身上穿的衣裳料子,可是白叠布?”白叠布为棉布的古称,由白叠子的草实结出细白的茧丝织成,其布软白,有时又称榻布。
文姜又打量了遍寇如,肯定道:“确是榻布,不过寇师傅的料子倒很软细,我在君母处见过同样软细的白叠布,君母说是宫里的马贵人送与她的,想是极为稀少,君母至今也未裁制成衣裳。现下瞧来,寇师傅倒有魄力,一下子便用了那么大的一块料子,裁制成了一件直裾襜褕。”
“哦,宫里马贵人送的,那……是不是说,这白叠布料子是贡品了?”洛溪的两眼还是紧盯着寇如一身直裾。
文姜白了她一眼,意思是说,这还用问么。却也回她,“正是贡品,听说是西南夷人的贡奉。”
二人的低声交谈,早已引起了寇如的注意,尤其那一双直勾勾的眼睛令她倍感不适。寇如便信步移至二人跟前,指了指洛溪手中的绣绷,问:“这是小姑子的绣活么?”说着话,已将绣绷取了过去。
霎时,洛溪的脸色就变了变,话也说不利索了,结巴道:“……回……回师傅,是……是我的绣活。”说完,她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那明明是竹惠的手艺,却让她作弊说成了是自己的。
洛溪的脸色便愈发地羞愧难当。
寇如好似并未察觉,只垂首细细端详了遍洛溪的绣绷,之后眼皮也未抬地又问:“小姑子便是八姑子了。”用的却是肯定语气。
洛溪点头应诺。
寇如眼皮依旧低垂,接着道:“既如此,八姑子若能完成我指定的绣品,我就送一身这样的白叠布料子与八姑子,八姑子看,可划算?”
洛溪:“……”
洛溪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道:“八姑子谨遵师傅之命!”寇如一直未以师傅相称,但她可不能缺了礼数,便主动唤了声师傅。
不料,寇如却冷言道:“八姑子莫要急着唤我师傅,我尚且不知能不能做得了八姑子的师傅呢,八姑子还是做好绣品再说吧。”
这摆明了是不想认她做徒弟……
也是,就凭她的烂手艺,怎么可能让人家名师收徒呢?
何况,就是那烂手艺,也是作弊竹惠的。
洛溪便垂下眼睑,一副灰心模样。
却听寇如再次冷言冷语道:“八姑子这便受不得了……尚未动手,便心存颓丧之气,如何能做好一件完美的绣品。若是那样,还学什么绣技,谈什么女红,直接花钱雇人得了!”
然后,又轻声嘀咕了句,“……反正朱坞最不缺的便是饼金。”音量的高低拿捏的却是刚刚好,正可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寇如的最后一句,听在洛溪耳中,就好似道出了自己的心声,感觉是那么的熟悉,仿佛不久之前,自己也常常如是说。
洛溪不由得抬眸,悄悄觑了眼寇如。
便在此时,一个刺耳的声音破空而来,“可不是嘛,人家的斗巧头筹女用卫生巾,就有大把的饼金可入账,岂会缺了饼金?自然是花钱雇人划算了,女兄,你说是吧?”正是久未开口的九姑子玉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