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衷的话音尚未落定,堂下就响起了轻微的吸气声。
一百金呐,数目不可谓之小,且又从西平侯自己的腰包里掏出,相应地,朱衷的私产便又少了一些,那往后若要析产,分到手的饼金,岂不又少了许多……朱雍恨恨地吸着气,双目不由又瞧向了朱威与朱瓒……
二货朱威用掉君父的百金,只换回了一匹马,可恨三房的朱瓒也跟着起哄,亦用掉君父价值百金的谷麦豆,却只货殖回了一柄铁剑,二人还美其名曰宝马宝剑的,当什么宝贝似地供着,生怕旁人给借了去……哼,一副小人得志摸样!
朱雍暗自思谋着,不禁想起娘亲骆小夫人的日日絮叨,要他学好功课,读经有成,讨好西平侯,才能在以后的析产上,不至于以一个庶子的身份,少分得西平侯的家产。
而眼下,又一个朱氏孙儿冒头,以太学博士弟子的身份,分去了西平侯的又一个百金,这怎能不令他朱雍气恨,难以下咽这口气?
朱雍遂又不自禁地吸了口气……
朱衷顿住,扫了眼他那个读经一无所成的幺子朱雍,眼底显出不耐来,刚欲出口斥责几句,一想到他被自己赶至外院朱秋斋也没几日,心里总归有些怨怼,便歇了呵斥之心,又抬首扫了眼堂上众人,道:“……你们觉得如何?”
大郎主朱宫立即响应,赞同道:“君父所言极是,盛郎不愧为我朱氏一族的大好儿郎,得被太常选为博士弟子,能与计偕至京都太学继续进益,前途不可限量啊!”
朱宫亦顿了顿,颇有些揶揄地看了眼西平侯,笑着又道:“……就是我这当儿子的,亦比不得君父的赀财,只好拿出十金以助盛郎求学之途,君父可不要笑话儿子礼金稀薄啊。”朱衷一说出赏赐百金之数,朱宫便晓得君侯之意,当下便打定主意,捧场随礼,也好讨得君侯的欢心。
朱坞之人,谁不知西平侯最看重读经一途,认为“遗子黄金满籝,不如一经”,朱尧已经师从五经博士伏汉,于太学求学进益,眼下又一位朱氏子孙得选太学博士弟子,朱衷欣慰之余,欲要众人同喜之心,朱宫岂能看不出?是以,当即便捐助了十金。
朱衷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抬眼看向了朱商。
朱商是朱盛的老子爹,自然责无旁贷,愿意出饼金资助自家儿子了,当下亦揶揄瞧了眼西平侯,笑道:“……就是我这当儿子的,赀财亦比不得君侯的多,只好比照着兄长,也拿出十金以助盛郎求学了,君侯可莫要笑话儿子的礼金稀薄啊!”说着话,又朝朱宫睒了睒目。
朱宫自然知其意,亦笑着颌了颌首。
朱衷却是笑骂道:“好你个当儿子的,有这么比赀财的么!为人君父者,就这么小气?别说十个饼金,便是十倍于此,你二房难道就捉襟见肘了不成……倒和老大串好了似的,诓骗为父!”
二夫人宋氏自然晓得君侯打趣之意,当下便也添趣道:“君侯,十个饼金虽不至于令我二房捉襟见肘,可君父亦要体谅一下我二房,我二房比不得大哥大嫂,人口稀少,不缺那十个饼金,我二房如今可是人多不是?再说了,我二房尚有三位小姑子待嫁,自是比不得三娣妇没有小姑子,三娣妇无须备下丰厚的嫁妆,我二房却不同了,有道是,盗不过五女门,以女贫家……君父,我二房虽说不至于以女贫家,可要备下丰厚的嫁妆,却是实打实的呀!”
宋氏言罢,又朝身旁下手位,一直端坐的三夫人荀氏瞟了眼。
霎时,原本玩笑的气氛,被二夫人宋氏给破坏殆尽。
朱衷的脸色便黑了下,暗忖:这个老二子妇,惯会精打细算,趁机寻事,他这个君侯都给她两个郎君加码了二百个饼金,她尚且不知足,还要向老三子妇讨要礼金,真乃陈留襄邑宋氏之女,奸商秉性,衣钵尽得……
却转头看向了他的二子朱商。
朱商正朝对面端坐的三夫人荀氏略略点头,尴尬地笑着,却被二夫人宋氏给狠狠地瞪了眼,朱商又忙不迭地朝宋氏堆起了笑脸,遥遥赔笑。
夫妻二人的互动,尽落入朱衷的眼底,朱衷的脸色当即又黑了黑,便要开口分说。
却于此际,朱宫笑着接话道:“二娣妇所言不虚,我朱坞就数我大房人丁单薄,只有朱尧一子求学于太学,如今朱尧与五姑子皆有了婚约,我大房自是没了后顾之忧,倒是三房的三位郎君,如今婚事却没个着落,三娣妇要备下的聘金可是不少呐!”
朱宫又一沉吟,似征询三夫人荀氏之意,建议道:“三娣妇,你看这样可好,我大房代逝去的三弟出赀财十金,给盛郎与计偕之助,可使得?”然后,不待荀氏有何反应,旋即又拿话堵住三夫人之口,“……还望三娣妇莫要嫌弃我大房越俎代庖的便好。”
荀氏岂不知大郎主朱宫之意,当下也未客气,遥遥点了点头。
朱商见此,连忙抢着道:“那就多谢兄长抬爱盛郎了,二弟这厢有礼了!”说着,欠起上身,朝朱宫弯腰施礼,又转头向西平侯朱衷道:“君父,既然盛郎就要与计偕,那咱们朱坞是不是要宴饮一场,以示践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