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夜霜依旧在落,时间的邮差一直在马不停蹄
为那些头顶白霜的人,送着死亡的请柬
如今我年届不惑,冬日回乡省亲
有一天清晨我起得很早,地上茫茫的一片白霜
我的母亲正从菜园回来,满头银发
有着刀锋的冷光,比天地间的寒霜还要清寂
比三十年前祖母的白发还要耀眼
只是那年同行的祖母,早已去了人世的远方
身后白霜铺路,那么漫长,又那么凄凉
一觉惊醒
一觉惊醒,月正中天
梦里,我走过的路弯弯曲曲
有时翻过崇山峻岭,有时穿过大漠孤烟
有时似一叶扁舟,出没于江海的浪高风疾
经过一面镜子,里面正列队走着我的童年和少年
经过一条河流,我的青春正拐弯远去
来往的人如流云散聚,或长路相伴
或各奔东西。有时只是一次分别
却成为永诀。我从谷雨中走向大雪
从暴雨中蹚过闪电。脚步那么滑
又那么急,我一次次跌倒,终于从梦中
一觉惊醒,月正中天
我已人至中年。岁月已披衣走远
月光来过,我鬓边的白发正是它走过的足迹
潮水来过,我日益臃肿的年华正是它铺下的沙泥
我愧疚于这梦境过于喧哗
我应该独自走来,以失眠的孤独
匹配我的长夜
两只手表
六岁时,父亲在我的左腕上画了一只手表
我喜欢那圆形的表面、深蓝的墨迹
仿佛一件精美的玩具。我快活地奔跑在阳光下
跑得噼噼啪啪,那是秒针走动的声音
十七岁时,我在山外念书,父亲给我买了一只手表
我喜欢那银亮的、金属的表带
在那圆形的玻璃表面下,时间的刻度
就像春天的草尖从土层中冒出点点新绿
二十二岁时,手表坏了,我修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