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道人在台上下望,见一个五十左右,身材雄伟之人到来,想必是洪熙官无疑,乃徐徐起立,行开台口。微风吹到,白鹤道人衣裤吹起,飘飘然有羽化登仙之慨。
白鹤道人行至台口,把手中尘拂一挥,对观众言曰:“现在洪熙官师傅已到矣,请各位静听贫道一言。查洪熙官此人,自恃为少林弟子,便大言炎炎,目中无人,且恃强凌弱,以众暴寡。凡此行焉,全无义气。贫道现路见不平,特自罗浮山到此,约洪熙官在此比武,一较高下。所有规则,悉照江湖俗例。尚望台前诸君,主持正义,做个证人。”
白鹤道人言至此,把尘拂向台右一指,喝一声:“洪熙官,好快快上来受死!”
洪熙官看见白鹤道人老而骄傲,洋洋得意,自以为此次比武,必操胜券,不禁勃然大怒,正想脱下身上长衫,飞身上台,洪文定早已叫一声:“不须父亲动手,待我来收拾此老妖道可也。”言未毕,施展轻功,飞身上台,身轻如燕,着地无声。
洪文定上到台上,两双脚尖踏着台口横木,来一个少林派弱柳临风架式,然后迈步上前,与白鹤道人并立台上。白鹤道人固不识洪文定者,但见此子年纪不过廿零三十,生得熊腰虎膀,一貌堂堂,顷间之轻身功夫,亦有相当造诣,心中不禁喑暗称赞。台下之人,不少识得洪文定者,齐声拍掌,大叫少林小英雄好嘢,声如雷动,直冲霄汉。
一阵掌声过后,洪文定抱拳言曰:“呢位便是白鹤道长么?”
白鹤道人手掀银须,微点其首曰:“然也,贫道正是白鹤道人。汝不是洪熙官,快快落去,叫洪熙官上来一较拳脚。”
洪文定喝曰:“家父为一位堂堂大拳师,不屑与汝等妖道交手!来,我洪文定与汝战三百回合。”
白鹤道人勃然大怒,喝一声:“先杀汝少林小子,然后再杀洪熙官。”言罢,抛去手中尘拂,卷起两袖,露出两只雪白手臂,洁白如羊脂白玉。此乃道家练内成之人,练得有相当造诣,便能如此。因其肌肉骨骼,练到轻如无物,吹弹得破,而肌肉亦随之转白色也。
当下白鹤道人卷起双袖之后,把袍角掀起,插于腰带之中,摆开椿马,让洪文定来攻。洪文定此人,初生之犊不畏虎,胆正命平,不理你白鹤道人还是黄鹤道人,一律照打,当下看见白鹤道人摆下椿马,便即先探攻势,试探对方虚实。
洪文定今日对付此老道人,非常审慎,先以少林外家拳试攻,大喝一声,标马进前,右手一个单龙出海,当胸劈进。说也奇怪,洪文定之拳尚未打到,拳风一吹,竟把白鹤道人吹退四尺。
白鹤道人哈哈大笑曰:“少林小子,贫道话你等尽属花拳绣腿,今果然也。以此庸俗之外家拳脚,竟敢与龙门派内成名手相抗,真是班门弄斧,不知自量矣,哈哈!”
洪文定经一拳试探之后,觉得此道人轻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候,普通拳脚,实难伤及其身体也。尚幸洪文定亦属精于轻功之人,习轻功于巫山悟空尼姑门下,练就一只飞鹤手,白眉、白莲两道人之罗汉千斤闸,亦均为其所破,再习轻功于小云尼姑,其轻功技术,殆已百尺竿头,再进一步矣,不过尚未至如白鹤道人一般,随掌风而飘荡,拳未到便已退后。
当下洪文定见一拳不中,急改攻势为守势,扎马摆桥于台右,未有再进攻。
白鹤道人笑曰:“喂!少林小子,还不动手再发二次攻势耶?”
洪文定不答,扎马摆桥如故,双目炯炯,注视着白鹤道人之动作。白鹤道人见洪文定不答,亦不来攻,以为其怯也,耸身而前,迎面一掌,一个鬼王拨扇方式,向洪文定耳朵打到。洪文定把身一闪,闪到白鹤道人背后,右拳向其背部劈落。不料拳风吹到,又把白鹤道人吹离四尺,拳头无法打着白鹤道人身体。台下观众,睹白鹤道人身如飞絮,随拳风而飘荡,不禁啧啧称奇。
洪文定见两拳不中,勃然大怒,虎吼一声,使出飞鹤手绝技,凌空一跃,全身标前,右手两双手指,一个二龙争珠之势,直攫白鹤道人双目,迅速敏捷,虽技高如白眉、白莲两人,亦难避免。但白鹤道人却比白眉、白莲两人之技,微有不同。白鹤道人之技,为轻功中之上乘,故随拳风指风而退后。白眉、白莲两人之技,只能使身体刀抢不伤,未能如白鹤道人也。
当下洪文定之飞鹤手,尚未插到,其指风早已把白鹤道人吹开三尺。白鹤道人又哈哈大笑。洪文定见三次攻势,皆未能得手,而白鹤道人之身,恍如鬼影一般,颇觉惊奇,一时想不出应付之方法来。正在焦急之际,水月台下之搏命同,早已看不过眼,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搏命同技击虽然肤浅,但名符其实,为人鲁莽而暴躁,若与人比武,不理对方之实力如何,一于盲打,搏命冲前,故有搏命同之号。
当下搏命同看见洪文定战白鹤道人不下,狂性大发,大吼一声:“搏命同来也!”执起双刀,一跃登台,直扑而前,举起双刀,向白鹤道人乱斩一顿。
一对双刀,密如骤雨,刀光闪闪,滚作一团,一路迫来。白鹤道人不慌不忙,退后两步。刀风虎虎,竟把白鹤道人成个吹起,在空中飘来飘去,简直如弄幻术一般,看到台下之人,为之莫名其妙,以为白鹤道人是神仙人物,盖不知此乃气功轻身术中之极峰也。
搏命同舞动双刀,仍无法砍伤白鹤道人。甘德望、罗金良等在台上睹状,心花怒放,拍掌喝彩,呵呵大笑,乐极忘形。盖以少林之外家拳脚,实无法击败白鹤道人之轻身功夫,因此喜极欢呼也。
当下搏命同一对双刀,虽然着着进攻,但始终无法斩着白鹤道人,剧战良久,气力渐渐不支,正想飞身下台,一不留神,被白鹤道人标到背后,一掌向后脑打落。只可怜搏命同闪避不及,唉吔一声,头骨尽碎,倒在水月台上,当堂毙命。洪熙官、陆阿采、洪文定为之失色。
周人杰见此情形,忽然灵机一触,想得一条苦肉计来,实行以一命搏一命,手按单刀,飞身上台喝一声:“白鹤妖道,毙我师弟,我来取你妖命也。”言未毕,标马一跃,跳过搏命同尸体,至白鹤道人之前,手中单刀,一个樵夫斩柴方式,迎头劈落。
白鹤道人并不招架,刀风吹到,又是退后数步。周人杰再标前,使出少林花刀,一路冲上。白鹤道人仍着着退避。两人剧战多时,白鹤道人见周人杰头筋渐现,以为彼亦与搏命同一般,气力不支也,乘周人杰单刀斩来之际,身体一飘,飘到周人杰背后。周人杰见白鹤道人立于背后四尺之处,乃执定单刀,咬紧银牙,准备施行苦肉计。
白鹤道人以为周人杰背后空虚,又欲以打搏命同之手段,对付周人杰,标马而前,一掌欲向周人杰后脑打落。周人杰早有预备,见其掌打到,突然翻身,左手一只擒拿手,执住白鹤道人之腕,右手一把旋风刀,快如闪电,拦腰砍到。白鹤道人正欲闪避,但是右手被周人杰之擒拿手执住,挣脱不得,欲避无从。尚幸白鹤道人于气功轻身术外,兼负内功,周人杰之刀,虽然拦腰斩到,却仍未能伤其身体。
周人杰见一刀砍落,白鹤道人并无损伤,急把刀抛去。白鹤道人右手被其缠住,无法施展轻功,勃然大怒,左手直插周人杰咽喉,欲用毒手以取性命,不料又被周人杰左手执住。周人杰轻功虽然肤浅,但因其精于外家拳术之故,臂力雄伟,擒拿手利害,两手执住,宛如铜铁铸成一般,加以桥手坚硬,腰马稳健,扎起个子午马,老树盘根。白鹤道人竭力挣扎,欲挣脱周人杰之擒拿手,却力不及人,如蜻蜓撼石柱,不动分毫。白鹤道人虽好轻功,无法施展,大吃一惊。周人杰死手不放,盖明知一放手,白鹤道人便飘然飞去矣。
两人在水月台上互相纠缠,洪熙官在台下睹此情形,顿悟大破白鹤道人之计,暗念周人杰用擒拿手执住其腕,彼之轻功便无法施展,若于此时,发毒手以破其内功,白鹤道人必败无疑矣。洪熙官当即胸有成竹。
且说白鹤道人被周人杰之擒拿手缠住,欲脱不得,横心一狠,就地飞起右脚,用膝盖向周人杰之阴部一顶。周人杰无手招架,只得急转马,以大腿招住白鹤道人之膝盖,避过要害。白鹤道人见膝盖失灵,转用头槌向周人杰阴部猛撞。周人杰斯时,避无可避,只得右手一松,略转马步,稍斜身躯,避过头槌,右手一挥,向白鹤道人之咽喉插入。白鹤道人急把头一侧,左手斯时,因周人杰之右擒拿手已松,可以运用自如,急向周人杰之肩膊拍下。
周人杰闪避不及,被其掌打落,顿觉全身麻木,打两个寒噤,急松手退后,翻身一跃,跳落台下。陆阿采、洪文定急上前扶着。少林门徒先行护送,离开水月台,至芦荻巷南海县学宫前,敷药救治。原来周人杰之肩膊骨被白鹤道人一掌打折,痛楚难当,敷药之后,先回大佛寺武馆。
白鹤道人连败两人,更形得意。洪熙官既痛搏命同之死,又愤周人杰人受伤,当即圆睁豹眼,虎吼一声,喝曰:“洪熙官来也!”飞身上台。
台前观众,一见洪熙官上台,齐声喝好,窃窃私议。有些谓白鹤道人被周人杰纠缠不脱,若洪熙官照周人杰一般,用擒拿手执住白鹤道人之腕,则白鹤道人之内功必为洪熙官所破,顷间周人杰为其所败者,虽然纠缠白鹤道人,但周人杰技浅,未能施毒手以破其内功也,惟洪熙官则比周人杰远甚,故断定洪熙官必能破白鹤道人。有些人则谓白鹤道人已经被困于周人杰,今与洪熙官交手,必能避过其擒拿手,是则洪熙官之拳,无法打击白鹤道人,而白鹤道人则可随意击洪熙官,故谓洪熙官必败。因此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要皆聚精会神,以看二人之技。
且说洪熙官既飞身上台,先命门徒拖去搏命同之尸体,具棺殓葬,怀着一腔悲愤之情,进马直取白鹤道人。
白鹤道人受过周人杰教训,恐今又为洪熙官所执,因此着着退避,不敢太迫近洪熙官。洪熙官早有破敌之计,故当初时,蓄力以待,摆下桥马,未有疯狂进攻。白鹤道人以轻敌之故,见洪熙官之马步,为左弓右箭子午马,而桥手则作黄莺落架之式,左掌当中伸出,右拳护腰,双目向前凝视。白鹤道人睹此架式,若从当中进攻,殊不易破,乃思用轻功以制胜之,微笑一下,标马抢前,右掌打出,直铲洪熙官之桥手。洪熙官见其掌打到,一手欲把其掌拿住。白鹤道人向右卸马,避过其手,右掌立即继续打出,直铲洪熙官之腰。洪熙官急把桥手向下一拨,一执。白鹤道人向后一飘,飞离跳出圈外五尺。
一个回合已完,双方均无胜负。洪熙官仍然摆桥扎马,立于台中。白鹤道人见攻势失败,略息片刻,展开第二回合攻势,使出龙门派穿心掌,两掌齐飞,直破洪熙官之桥手,左右两掌,一招一攻,来势甚劲。洪熙官不敢怠慢,亦用少林蝴蝶掌以应战,左手招住,右手直铲白鹤道人之咽喉。
洪熙官眼光锐利,手法紧密,招架进攻,均极敏捷。白鹤道人之穿心掌,均为洪熙官招过。但是洪熙官之蝴蝶掌,亦无法碰及白鹤道人之身体,盖掌风吹到,白鹤道人便即后退矣。
当下两人,一个精于轻功,一个精于外功,半斤八两,不分胜负。白鹤道人略胜一筹者,因其有金钟罩铁布衫内功,非攻其死角,无法取其性命也。但白鹤道人亦有一忌,盖恐为洪熙官之擒拿手所纠缠,故不敢以刚对刚,见洪熙官之拳伸出,便即退后,欲乘虚以袭,但洪熙官则未有虚可乘。是故,二人相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