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缓的琴音如蜿蜒小溪,流淌在整个店内,伴随着菜品的阵阵香味,只让人觉得心情放松神思清明。
倏尔,一叠百元大钞落在琴键上。洋洋洒洒。
韩依依的指尖一顿,有一张钞票正好盖在她的手背上,与肌肤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呵。
她抬眸,望向站在钢琴边的人。——肖兰。
上一次见肖兰的时候,还是在三年前。当时肖兰大着个肚子敲开了家里的门,说是怀了父亲的孩子,又哭又闹地要个说法儿。自此,便不得安宁。
十八岁的韩依依,也歇斯底里地反抗过,想要将这个可恶的陌生女人赶走。在她伸手推搡之间,却被父亲一个巴掌打倒在地,骂她胡闹。
于是,毫不意外地和所有恶俗桥段一样。父亲净身出户,去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从此成为众人口中攀上枝头的凤凰男。还记得,当时她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说:“最好从此不相干,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那一年,父亲离开了,顾凉城出国了。
她的世界,一度陷入灰暗。可那又怎么样,花开一春,叶落一秋,而她韩依依也总会在某个寒冷的冬夜,如刺草般,疯狂地拔地而起。
毕竟,人总要学会,揪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从沼泽里面拔起来。以免,让自己愈陷愈深。
还有啊,以前觉得讨厌的人,眼前看来,是愈发觉得不顺眼啊。
韩依依手指轻微一颤,不动声色地将那张钞票拂到一边。下一秒,轻缓的琴音再次流淌——
“韩依依,不要小费么?”肖兰端着杯咖啡,温雅地笑着,颇有大家子的风范。“你是嫌少么?”她又道。
韩依依深吸一口气,缓缓吐纳。她尽量让自己心态平和,真不知道肖兰在自己这里找什么存在感,她想要的,不是已经得到了么。
女人真是奇怪的物种。
又是一叠钞票被扔到黑白的琴键上,与此同时,肖兰手上的咖啡也倒翻在她的身上——
咖啡杯砸落在琴键上,引出一阵乱响。褐色液体飞溅开来,在空中炸开,然后落在她米白的上衣上,以及黑白色的琴键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看见坐在钢琴前的女子脸色微白,而旁边衣着不菲的妇人故作讶异地用手捂嘴:“真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给你点小费,却不料失了手,不要紧吧?”
原来是这样,大家又自顾自地收回目光,开始用餐。就是这样,没人会关心你心底有着怎样的风起云涌,也不会在意你究竟忍着怎样的委屈。
“不要紧。”韩依依缓缓开口,眼底却有着微芒。她直直盯着肖兰保养得宜的脸,锁住她的瞳:“那请问这位太太,你可以离开了么,不要妨碍我弹琴。”
肖兰脸上挂着得意的笑,望着她,不说话也不离开。
“肖兰。”有人走近,轻轻拽了拽肖兰的胳膊,低声问:“你这是做什么,我们赶快进去,客人还等着。”
来人刺痛了韩依依的眼,不是别人,正是三年前抛弃妻女不顾一切离开的韩友青。眼下看来,他的日子过得应是不错,岁月都没法儿在他脸上留太多痕迹。方脸,浓眉,眼角细纹,和下巴的青色胡渣,都和当初离开时一模一样。
嗯,西装革履的韩友青。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穿着商场廉价打折外套的男人了,时间吞没一切,他也一并烂在回忆里。
“慌什么。”肖兰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依然望着韩依依微笑:“听说你的母亲快死了?那可真是不幸,我给你钱,你应该会很感激吧?”
说她可以,说她母亲,不行!
韩依依蹭地站起来,却又听肖兰啧啧笑道:“哟,坐不住了?你这是不让人说实话么,在这儿弹琴不就是为了钱么,给你还不要?”
“肖兰,你放心。”她不去看韩友青那张脸,也在自己脸上画出笑容来:“我母亲身体好着呢,置于能活多久……不敢多说,只是绝对能活到把你给送走!”
话语一样刺人,这让肖兰很窝火。
“别招惹我。”韩依依上前一步,紧盯着肖兰的双眼:“我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羸弱的女孩了,兔子急了一样咬人,别仗着自己有钱就乱来。记住了。”
韩友青也有些不忍看下去,只好又伸手去拉:“我们快走吧。”
怒火中烧的肖兰哪里听得进去,转眸怒目:“你劝什么你劝,看不见她出言羞辱我,还咒我早死!”她说完又是一笑:“怎么,你该不会是心疼你这个闺女了吧?”
韩友青一时语塞,哽半天,硬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啧。”韩依依轻叹一句,反唇相讥:“真想不当,变得如此窝囊啊——也是,毕竟是上门女婿,受点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