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熙官弱,即迈步至庭前。天阶之旁,有一大石鼓,重可四百斤。洪熙官扎定马步,大喝一声,右脚一挑,大石鼓应脚而起,飞上天空,高约二丈,盘旋而下,将及洪熙官之头顶,洪熙官举起右拳向石鼓一顶,哗喇一声,大石鼓应拳而碎,石屑纷飞,四散地上。
洪熙官顾谓铁杖僧曰:“大师,我之臂力比汝如何?汝等实无法将我擒获,与其结下血仇,冤冤相报,不若就此照实供出,我便将汝释放,汝此后远走高飞,离开广东,不再预闻此事,汝尚可得享余年,否则汝他日为我所杀,勿谓我恃强杀人便是。”
铁杖僧初以为洪熙官不过为一普通拳师,故敢在张仁甫之前,夸下大口,谓必可将洪熙官征服,不料一经交手,便为陆阿采所敢,又见洪熙官之拳头脚力,果然利害,不敢轻视,乃答曰:“洪施主之言是也,衲知错矣。请施主先释衲之缚,待衲详细说来。”
洪熙官信以为真,乃命洪文定解去其缚,复延铁杖僧出到厅上,延之坐下。
铁杖僧叹曰:“说来真惭愧,衲不应受狗官之利用,干此丑事也。衲确在九莲山少林寺挂单,后到闽安县化斋,遇一捕头林元燕者,以重金接我,聘至广东,负责来此侦查洪施主之行踪,宿于坡塔寺中,不料为洪施主所觉,现已知错矣。今受洪施主忠义感召,幡然悔改,若蒙释放,衲立即北上云游,决不再受狗官所利用也。”
洪熙官曰:“大师之言确乎?”
铁杖僧曰:“贫衲焉敢欺洪施主。”
洪熙官曰:“既然如此,汝可回去也。不过我声明一句,他日汝若偕狗官来此擒我,我即杀汝,汝可死而无怨。”
洪熙官言罢,即令洪文定将百两黄金送还铁杖僧,然后逐之而去。铁杖僧再三称谢,蹒跚而行,返回佛山去了。
铁杖僧去后,洪文定急曰:“父亲今回纵虎归山,后患无穷矣。”
洪熙官笑曰:“为父岂不知之,不过又来一套将计就计而已。前者,林元燕等到塔坡寺擒我,被我略施小技,杀到彼等片甲不留,今此秃奴眼光闪灿不定,所谓心中不正,则眸子焉,此秃必是虚言骗我,心怀鬼胎也。彼于今日回去,必然又至佛山,通知林元燕等,今夜必来擒我矣。”
陆阿采曰:“洪师兄之言是也。厦滘乡外之松路,两旁松树,枝高叶茂,中问一条白石路基,两旁又是小涌,地势险要,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我等今夜分头伏于石路附近,或匿树间,俟林元燕等到来之时,中途杀出,两头截击,林元燕等,必尽落于小涌内也。”
洪熙官笑曰:“陆师弟之意,与我暗合,此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也。今夜三鼓开始,我与吴勇、郑涛三人,负责伏于松路之后,挡住林元燕等去路。公爷锦、睹海、亚钧三贤徒,伏于松路之中,拦腰杀出,把林元燕截成两段。陆师弟与文定、亚彪、人杰等,则伏于松路之头,俟林元燕等进入松路之后,立即杀出,截住其归路。彼等必然惨败于此矣。”
洪熙官吩咐既定,众皆轰然应命。洪熙官复曰:“此事不论成功与失败,秘密已泄漏,已不能再留矣。小飞红为狗官辈所恨,若为彼等所得,必受凌辱,宜先撤退。但是人海茫茫,我等退至何处去呢?”
公爷锦曰:“洪师傅休虑,此间一带,我有老友甚多。平洲墟内之大户高延中,亦我之老友也,为人仗义疏财,好结交天下英雄,其性情与梁宪一样。洪师傅可暂往依之。”
洪熙官曰:“如此亦妙,请小飞红先行,在高延中之家候我等便是。”
公爷锦乃即修书一通,交与小飞红,带领待婢先行离去。是夜二鼓过后,洪熙官即偕陆阿采、洪文定等,包起衣服细软,负于背上,挂上宝剑单刀,辞别梁宪,来到松路,分别依计埋伏,以待林元燕等之来。
话分两头。且说铁杖僧当日从梁家出来后,心中暗暗笑曰:“洪熙官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汝以为衲真是北上云游,不再来此乎?汝误矣。我历尽艰辛,才探得汝等踪迹,焉有就此离开之理。衲将回去报告张师爷,起大兵到来,报复此恨矣!”
铁杖僧想至此,乃急急忙忙,奔回文昌沙兵营来。张仁甫等,正在引领而望,睹铁杖僧回,面露笑容,知已得手,急迎入客厅,问事情如何?
铁杖僧笑曰:“得之矣。洪熙官自以为忠厚待人,不料今乃为忠厚所误。当衲在塔坡寺挂单时,今早天尚未明,起来侦查寺中秘密,忽见一条黑影,自寺中飞出,向前田野奔去。衲便知为少林弟子矣,乃即随之,至一地曰厦滘乡者,此少林弟子,突然回头,自称洪文定,乃洪熙官之子。衲乃伪称少林弟子,与彼为师兄弟,洪文定信以为真,引衲往见洪熙官。原来洪熙官、陆阿采等,一班人马,匿居于厦滘乡外一所大厦之内也。衲后伪云游,拜辞而出,洪熙官等竟深信不疑,岂非忠厚反被忠厚误乎?”
张仁甫笑曰:“洪熙官今回必死矣,命中注定,于人无尤。首次失败,皆因少一技击高强之人,而足与洪熙官、陆阿采对敌者。今有铁杖与兆光、法华三位大师帮忙,必可将凶徒辈一网成擒矣。”
兆光、法华两僧齐声曰:“我等愿打头阵,扑入大厦之内,把洪熙官、陆阿采二人制伏。”
铁杖僧曰:“若此,衲负责擒拿洪文定,以雪前仇可矣。”
张仁甫曰:“如此甚妙。林千总、范教头等,则分别把胡亚彪、周人杰等擒拿,不得有误。”
众人领命。张仁甫又命蔡鹤鸣率清兵三百名相助,今夜二更起行,四鼓到达,天明动手。吩咐既定,各人分头预备。
是夜,各人饱餐一顿,鱼贯登程。铁杖僧手执铁禅杖,在前引路。兆光、法华、林元燕、范金城、林百善等众教头亦执齐军器,随后而行。蔡鹤鸣则全副戎装,带着三百清兵,浩浩荡荡,由文昌沙出发,过??岗,望厦滘乡而来。
三鼓左右,来到乡外松路时,则夜深人静,月黑风高。铁杖僧把铁禅杖担在肩上,八字脚,施施然迈步直行,沿着松路,望厦滘乡行来。兆光、法华、林元燕等随后,亦陆续进入路中。三百清兵,络绎而入。
全部人马,尽入中路矣。铁杖僧正行间,忽见前面松树间,有黑影蠕蠕而动。铁杖僧亦相当机警,一见黑影,急停步不进,诧曰:“咦!前面树上,似有人埋伏也。”不料言犹未了,头顶树上,突有人大叫一声:“洪熙官在此!”
一个彪形大汉,手执白龙宝剑,从树上飞身而下,猛如鹰隼,直向铁杖僧迎头扑下,如飞将军从天而降,脚未落地,宝剑已到,白光一闪。铁杖僧大叫一声唉吔,盖闪避不及,已为洪熙官之白龙宝剑,直插咽喉之上,鲜血猛喷,倒毙松路之上。
兆光一见,急举起铁棍,疾向洪熙官迎头劈落。洪熙官见其出棍手势,竟是少林弟子,急向后一跃,大喝一声:“汝亦少林弟子乎?”